第195章 言不由衷

合欢洗漱完毕，回到病房收拾明天出院的行李。病情初愈，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像是打完一场硬仗，新的能量正在生长的过程，整体都偏爱于静谧。

刚叠好几件T恤放进行李箱，抬身看到宁璟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门口，和她的视线汇聚。

心脏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小小石子，漾出一波波涟漪。宁璟默默推门进来，显得有些局促。合欢将行李箱移到沙发背后，示意他坐过来。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啦。”她慢声细语地对他说，坐在床铺上。

宁璟端详着合欢。她又瘦了，眼窝有些微凹，面色还未有红润，单薄的身躯罩着一件偏大的条纹睡衣，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好听。

“正好路过这边，想来看看你。”哪有什么正好路过，我只是太想你，只要看着你的模样不说话也可以——宁璟心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合欢见他意外的温柔，那种熟悉的爱意涌上心头，身体都暖和了许多。

“最近很忙吧。少见你胡子拉碴的样子。”合欢生出笑意，观察到他的下巴。

宁璟一阵感动。只有合欢能够在任何时候注意到自己身上细微的变化，谅解体恤他。即使自己很久没有对她呵护倍至疼爱有加。他挪一挪位子，往合欢身边靠近一些。

“那天……”他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开口。想问问合欢还有没有生气，是否不再愿意看到自己，想知道她这几天心情如何，睡的好不好，有没有和他一样，总是想到自己……

话未说完合欢就懂了他的意思。相爱的人总是这样的，即使两个人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解读对方的意图。可能合欢和宁璟不再是那种单纯的相爱之人，但是基本的默契和相知还是有的。

合欢释怀地对他笑笑，“没事的。我当时对你态度也不好，毕竟你能及时赶过来，已经说明很关心我了。都过去了。”

宁璟突然喉咙发紧，一种无来由的难受席卷了他。合欢是真心地理解了自己，也原谅释然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争执。可是为什么却不是他想听到的话句，他倒是宁愿合欢满脸不悦地朝自己发脾气，诉说她有多委屈多难过，反而对自己来说，会舒服很多。

“欢儿，我之前不告而别，确实不对，你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么？”宁璟声音发哑，略带歉疚和疼爱的目光望着合欢。

合欢知道他在说和林苏锦一起离开的那次。奇怪的是内心并没有感到有多愤恨，要不是宁璟提起来，合欢自己恐怕都不太记得这档子事儿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不在意和宁璟的感情了，不在乎这个人了，而是经历过大病大梦，感知器官变得坚硬也愚钝。

“是你妈妈张罗的新联姻的事儿吧。我了解的，别放在心上。”合欢还是平静如水的语气，拿起一根黑色头绳束起了长发。

宁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合欢新发明的一种折磨自己的方式，不是快刀斩乱麻，而是慢刀细密割。这种不温不火的回应态度既让他没办法发火，同时又不间断地一下又一下割疼还没愈合的旧伤。

“不放在心上是什么意思，”宁璟恨不得立刻抱住她让她发泄情绪，只能又做激将，“你已经不在乎我了，是这个含义么？”

“当然不是。阿璟，我没有想留什么话中话给你。每一句都只是单纯回答你提出的问题，就这么简单。让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不要担心我的想法。我很好，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哄着。”

她叫了“阿璟”，她真的没有赌气。宁璟眼底有些湿润，伸手握住合欢放在腿间的纤白小手，“我们和好了对吗？”

合欢在平和的交谈中恍然大悟，自己总是忽略掉宁璟脆弱的细节。他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和自己一样，有为难有脾气有委屈有冲动，会倔着性子逞强到底，也会因为简单的嘘寒问暖湿了眼眶……

只是，生在宁璟那样的家庭，很多天性会刻意被压抑，于是他呈现出百毒不侵百情不顾的无坚不摧，用一笑而过掩盖失落和沮丧。

“嗯——”合欢还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宁璟就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他用了很大力气，合欢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安慰性地轻拍着他的脊背。

“阿璟。”不知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合欢思索着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好，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提醒他稍松开自己，方便讲话。

宁璟收起泛滥的情绪，认真地注视心爱的人。

“我想出国休养一段时间，也提升提升自己。考虑了好几天，正好你来了，顺便就说了。”

宁璟柔软的情绪瞬间溃不成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出国修养？”

合欢肯定地点头，神情坚定不移，没有一丝玩笑或试探的意味。

宁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冷静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合欢通常是一只小兔子，容易受惊，情绪敏感，柔弱甜美。每逢他语气生硬或熟视无睹的时候，她都会第一个慌了神。

可是今天，从一进门到现在，这个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女子表现出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小舒现在这样，以后用钱的地方数不清。趁着这次出去我历练一下，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也为以后多积蓄一些急用钱。”

“你怎么会有国外的资源？”宁璟沉下语气，“江枫介绍的么？”

合欢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任何情况提起江枫，宁璟都会不管不顾竖起满身的利刺。

“这个不重要，反正出去了就是我自己靠自己，阿璟，我想给你说的重点仅此而已。”

他被她的理智弄急了：“欢儿，我们不是和好了么，为什么要出国？你不想看见我？”

“我想换个环境休整一下。阿璟，希望你能够懂我，有时候人疲惫不堪，或许重新开始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不是吗。”合欢拾起身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清凉的秋风瞬间灌进房间。

宁璟站在她身后，在吹拂中慢慢冷静下来。他感知到从心肺脾胃之间传递进大脑的钝痛信号，酸涩得要命。

很多话就在口边，他不想让合欢离开，他爱她，想每天都能见到她。他想拥抱亲吻她，想和她安稳快乐地走过每一个四季轮回。可是……

每一句想要挽留的话，宁璟都自动带入合欢的角色得出了反驳问句，并且每一句他都必然会顾左右而言他，磕磕绊绊无解决之法。

“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欢儿。只要你快乐，去哪里都好。”宁璟在合欢身后吐出这句话，带着违心的理性。

合欢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一边点头一边落下无声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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