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一了百了

宁家老宅因为吴绡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宁静。宁老爷子坐在餐桌旁，听着儿媳喋喋不休的看似是建议实则是抱怨的长句，饭菜都让她的聒噪破坏得难以引起食欲。

“爸，我当然明白您刚刚说的，但是璟儿他在这边做得相当顺手，前不久还拿下了两个大案子呢，到美国也不知道会不会怠惰。”吴绡必然不认为老爷子是为了历练宁璟什么的鬼托词，但他也不是好忽悠的，只能顺着老爷子的话解释。

宁振海一边吃菜，一边暗暗观察着老爷子的情绪变化。这会儿老爷子明显是有些厌烦，于是伸出右腿在桌布下碰了碰吴绡，希望她察言观色立马闭嘴。

可是吴绡哪里肯束手就擒，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酝酿起了眼泪。

“爸……你也知道璟儿平时事务繁忙，很长时间才有空来看我一次，现在不声不响就去了美国，我一个做母亲的，居然最后才知道，哪能不伤心呜呜呜……”吴绡掩面哭起来。

宁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在他这个年纪，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一些女人的小伎俩几乎是瞬间就能被他识破。但是儿媳妇在家宴上梨花带雨，被外人知道了也难免失了体面，又是因为想念儿子这种缘由，自己到底是过不去理的。

他咳嗽了几声，看着吴绡收敛了哭声，才缓缓开口，“母子连心，我怎么能不懂你。不如这样，我让宁璟这周末回来一次，听听他的想法，你和振海也有个准备，再作后面的安排，如何？”

吴绡一秒钟就停止了心如刀绞的落泪表演，听着老爷子这口气还是不打算让儿子彻底回来，打算继续软磨硬泡。

“就按您说的，爸。我们俩非常同意。”宁振海看妻子还要狮子大开口，立马出言挽回局势。

吴绡心中不悦，但看着老爷子准备离席的架势也不好继续纠缠，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

合欢坐在桌前写好一封信，装进信封却不知道该填写什么地址。真是可悲，谁能想到她和宁璟到最后，落得连对方身在何处也无从知晓的地步。

笔尖在牛皮纸上略作停顿，写下了“务必转交宁氏集团宁璟总裁”的字样。

千言万语的感情和祝福都包含在一张十六开的信纸上。这就是她给自己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的最后交代。到这种总结性的时刻，一切怨气和疑问都会烟消云散，只徒留还未遗失的情思万缕，和遗憾引起的苍白的祝福。

“奇怪，这种时候反而舒心了。”合欢自言自语着，将信封压在桌角的小钟下，还给钟表上好了四个小时之后的闹铃，生怕被人遗忘了那封无声的信。

她走到合舒身边，将头靠近在弟弟的脸侧。合舒是那么平静，那么安详，她时常有错觉弟弟只是沉睡过去了。等天亮的时候，他就会一如往常地睁开眼睛，和她道一声早安。

“小舒，对不起。姐姐不是要先你而去，只是想陪你一起到那个神秘的世界去。姐姐好累啊，没有你醒来的可能性做支撑，我真的熬不下去了……”合欢的眼泪溃堤而下，滴在合舒的输液导管上。

“我们本来就是空荡荡来，空荡荡走，是吧，”合欢帮弟弟理好额前的碎发，亲一亲他闭合的双眼，“如果你不回来了，我就和你在那边继续前路；如果你回来了……我也希望你永远记得，我是这么爱你。下辈子，我们做父母双全的亲姐弟，好不好。”

合欢擦干眼泪，编辑好定时邮件发送出去。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镇定自若地从抽屉里取出一瓶留存许久的安眠药，尽数倒进嘴里，和水仰头咽下。

身体出现意料之中的反应。合欢握住合舒的左手，安静地伏在床边。她闭上眼，感觉整个人轻盈起来，并不是坠入黑暗，反而是踏入空白……

宁璟收到母亲来电的时候正在叔叔的安排下参加完下午的会议。他按下接听，开始洗耳恭听来自吴绡千里之外的叮咛。

“璟儿，那边天气如何？你可不要累坏了身体，多补充营养哦，今天下午我和你爷爷说了，不会让你在美国呆太久的——”

“妈，我不是说了吗，出来散散心挺好的，”宁璟想起永生难忘的那道伤痕，垂下眉眼，“你该不会又和老爷子泪眼相求了吧？”

吴绡在另一侧发出了得意的笑声，“哈哈，不愧是我儿子，就是懂妈。”

宁璟有些无奈，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的雕虫小技对于老爷子就是在耍杂技，只是人家看破不说破罢了。

“他说了，你这周六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你可给我争气，不要畏畏缩缩全部被别人安排。”

吴绡又重新想起老爷子不声不响就将宁璟送走的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宁璟却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他一听到周六就要回国，重新面对东月的人和事，当然，主要还是面对合欢和江枫、以及看到就会想起那天下午的所有人和地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一反常态的，宁璟不愿意速战速决，宁肯在这毫无联系的异国他乡逃避现实。

她走了吗？是不是已经在江枫的陪护下去了国外？是哪个国家呢……我们难道会在异乡相遇吗？

宁璟想到这里，忽然回过神，这种愚蠢的闪念都不能存在。他清俊的雕刻面庞冷峻几分，往街道不远处的餐厅走去。

“请问怎么样了！”江枫用尽全身力气箭步冲向急救室，慌乱地抓住一个小护士的衣袖。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急症需要治疗的病患。四处传来家属的哭泣声和病人的痛苦叫着，使得原本丧失冷静的江枫更加焦灼如焚。

护士认得江枫，前几次合舒的急救这个男人都在病房外等待。她略带心疼地带他往墙边站一站，以防影响人员往来，然后说道，“病人吞服大剂量的安眠药，幸亏值班的发现的早，还有抢救的余地，否则……”

江枫根本不想听到这些无用的说辞：“我就只问你，人救得活吗？”

他右手过于用力，导致护士左臂被攥得发疼。这时白子言从远处奔过来，随行的还有合欢大学时要好的左月。

白子言出手按下江枫的手，对护士抱以歉意“他太着急了，你快忙吧，”然后安抚眼中布满血丝的江枫，“你给我冷静一点！现在着急是没有用的，只有静待结果！”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江枫抱头蹲下身，心中的愧意翻江倒海，即将吞噬自己全部的意志。

白子言瞄了一眼左月，俯身拍拍江枫的背，“我知道你觉得之前没有发现端倪，但是也不能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啊，何况还在抢救，不要放弃希望，好吗？”

“不是的！要不是那天我和暮——”江枫准备反驳，好在抬头正对上左月疑惑探究的眼神，理智算是回来一些，“我要是早点看穿她中午送走我时的异样，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左月听江枫这么说，理解地和白子言一同宽慰他，“这怎么能怪你？说句不该说的话，真要追究宁璟那个负心汉也应该负一大半责任！欢欢变成今天这样子，最初就是拜他所赐！”

宁璟……江枫听到左月这么说，将恨意一股脑都归咎在宁璟的身上。真的追根溯源，也确实是这个男人一步步将他们推到今天，不止是合欢的遍体鳞伤，甚至他最后的推波助澜，也不过是因他而起罢了。

仇恨彻底淹没了江枫的内心。他要报仇，要让宁璟尝遍苦头，要把至今为止他所经历的，十倍奉还给宁家人。

过了许久，直到走廊都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急救室的门才如同审判之门缓缓打开。

三个人站起来，等待着来自白衣人员的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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