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人面何处去

往日记忆在合欢生命中完全消逝的同时，远在法国的宁璟却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无比漫长重复。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呆坐在办公室窗边，凝视天边升起的太阳和弥散的晚霞。但是有一点宁璟印象非常深刻，这种古怪的感觉是从那天看完合欢的信开始的。

以前相聚分离，也是喜怒哀乐都尝过一遍，从初遇的饶有兴趣到国内最后一次撕破脸皮的“生死不复见”。可是没有哪一次，会像突然抽离了个体对时间的感知，日复一日就这么百无聊赖，所有的目标都涣散不清，心中的某一个部分不是被伤害了，而是强行挖空了。

宁璟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专注于面前的商务材料。“嘶……”没过几分钟，他胃部传来一阵阵隐痛，连接心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神经。宁璟懊恼地合上文件，埋头在双臂之间，静静趴到桌上。这时已经是下班时间，能够隐隐听到公司男男女女收拾离开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思索今晚要吃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答案。

秘书本来趁晚饭之前要问宁璟一项活动的视频会议安排，隔着玻璃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在渐暗的巴黎夜色中居然显得有些落寞。秘书犹豫一会儿，还是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宁璟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拾身挺直腰背。“有什么事吗？还没去吃饭。”

“是这样的，”秘书轻言细语征询，“您之前说的视频会议安排，还是按照部门那张表上写的进行吗？”

宁璟差点都忘了这事，“嗯，就那样吧，改起来比较麻烦。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下班休息吧。”

他完全丧失精力去处理杂七杂八的琐事，一改之前吹毛求疵的风格，得过且过地应付道。

秘书虽然跟着宁璟没多久，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里装着重要事儿，应该相当棘手。“您中午也没有来得及吃午餐，一定要按时吃晚饭啊。要不要我去带点东西给你提上来？”

宁静摆摆手，“不了。我一会回家再吃。你出去的时候麻烦帮我开一下空调，有点冷。”

秘书离开没多久，宁璟又恢复了之前的颓废姿势，伸直右臂侧头趴在桌上。随着热气出来，他的身体比刚才温暖了很多。“欢儿，你在哪里。”不受控制念叨出这句，宁璟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有这么思念过一个人。到了什么程度呢？几乎是每隔几分钟，合欢那温柔甜美的面庞就会撞击他的脑海，一刻也不作罢。宁璟会自行勾勒她的轮廓，从发梢到脖颈，一颦一笑全部放映在回忆片段里。他实在是后悔刚来法国那么怯懦迟疑，错过了见合欢的最佳时机。等到明白过来寻找到住处，深爱的人就那么不告而别，无影无踪，只有一封简单释然的信，还不是写给自己的。

想到这一点，胃部又死死抽痛了一下，宁璟感觉胃酸正在兴风作浪。他用尽一切办法去搜寻合欢的下落都没有结果，这是击垮他的最后一块大石头。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就这么销声匿迹，连一点点信息都查找不到。宁璟都快要怀疑，是有人模仿她的字迹写了信，其实早将他爱的人拐卖绑架……

不敢继续想了。宁璟揉乱头发，长呼一口挤压许久的气。认识合欢到主动放弃，宁璟自认为一直占有主动权。无论每次吵架谁对谁错，每次受伤谁更为委屈，他都一直以压倒性势力居于合欢之上。宁璟早就习惯这种形势，所以即使来到法国丢失对方的地址，他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会在久后重逢。这一点，正是早上发呆时才意识到的。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宁璟苦笑一声，力气也丢了许多。他此刻明确的感觉就是，合欢和自己永远不能再重逢，哪怕街头偶遇，都是火星撞地球的可笑几率。

回到家中几近午夜。宁璟关门仰身靠坐在沙发上，想起之前和合欢住在一起时的日子。那时候每晚自己进家门，合欢都会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从楼梯间机灵地小跑过来，笑靥如花地对他说“阿璟你终于回来啦，累不累呀”。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伸手去抓都来不及，何况自己从来没有努力争取过。该给予她信任的时候甩手离开，该挽救爱情重带她回到身边的时候退缩不前，真是活该呢。宁璟沉浸在孤独的黑夜之中，任由悲伤和思念将他席卷。

吞下几片胃药，他就近躺在沙发上，和着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再一夜沉沉睡去。

同一时刻的合欢，正在自己温馨舒适的被窝里熟睡，做着美好幸福的梦。她的脑海擦去了曾经深爱的人，擦去了曾经受过的伤害和遭历的悲惨。以前只有在梦里才会达成的幻想生活，现在真真切切降临到她面前。合欢不会去刻意搜索被遗落的记忆，不管它美好还是悲痛。她是赵家人，虽然父母双双离世，但是家里人对她都呵护有加，这就够了。

赵影然最近思考着要给合欢换新名字。既然她不记得过去，又在家中幸福满足，何不回归族谱，改名为赵言欢。只是这事儿目前只是赵影然一时兴起的想法，具体什么时候实行还要再看时机。

眼看合欢在京沪市快满一个月，完全融入家族生活，和小辈们相处十分自在，可以说是人见人爱。赵家开始面临新的问题，要不要让合欢重回人们的视野。毕竟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总不能一辈子就闭门不出隐姓埋名，赵家老太太自然是第一个不同意。但是若要以赵言欢的身份被大家认识，就赵家的名声和媒体吸引力，不出多长时间恐怕东月十也会人尽皆知。

合欢是失忆了，东月市人毕竟没有失忆。她在那边生长了二十几年，单单上学结识的同学应该都不在少数。人言可畏，到时候质疑声困惑声四面响起，合欢不受影响是绝对不肯能的。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赵影然才迟迟没有提出更换姓名的打算。不过拖着终归不是万全之策，在合欢和二哥去听音乐会的一日晚上，赵影然来到母亲房间，提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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