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十字路口

圣诞节前夕，东月市迎来又一次小雪。清晨宁璟起床打开窗户，就发现小小的雪花粒在寒风中纷纷飞舞。他驻足观望了一阵，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几周前在京沪市中心街道旁看到的那名手捧雪花的橙衣女子。

这忽如其来的联想也让他惊了一惊，毕竟在回国的短短时间里，宁璟行程还是相当匆忙的，除了去京沪市参加商业聚会和洽谈，返回东月之后也是面临着家中一大摊子的事情要处理——无论是老爷子嘱咐的公司要事，还是母亲每天不厌其烦唠叨的收揽势力，都让他无法分神。

他怎么还能如此清晰的记得，在异地异景中匆匆一瞥的相似倩影？

“璟儿，吃早饭了。”吴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宁璟收敛思绪，整理好手包，快步下楼去。

自从吴绡三五劝妥儿子在这边小住一周多之后，每日早餐的喋喋不休就成了她的头等大事。想之前让她每天早上起这么早和儿子一起吃早饭真是不太现实，但是自从老爷子默许林苏锦和宁璟的婚事，同时放宁璟回公司之后，宁璟的终身大事和终身大业就变成吴绡的重中之重，连多年不变的瑜伽练习都被她抛却脑后。

“你多吃点这个菜，我昨天特意嘱咐阿姨做的，”吴绡夹给儿子一筷子山珍，满意地看着他悉数咀嚼，“今天是不是要去公司开会哇？我听你爸说，是和那谁共同完成一个案子？”

由于最近多次聊到公司事宜，吴绡实在不得不提到江枫，基本上只要事关公司，就得念叨两句。可是她又着实不喜欢提起这种晦气名字，于是几天下来，“那谁”就变成了母子两人交流中的专用指定名词。宁璟尽管有些无奈，也只能权且配合母亲。

“嗯，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今天就到最后洽谈阶段了，之前他完成的进度不少。”宁璟吞下一口寿司，希望能尽快吃完早餐远离母亲的唠叨。

“什么？他之前做的差不多了？呵呵，我就知道他能主动提出让你参与，肯定有自己的一套小算盘，果不其然。”

宁璟没有接着话题，“妈，你也多吃点，牛奶都凉了。公司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儿子的能力可以搞定的。”

吴绡喝了一口牛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撇了撇嘴，“璟儿，妈妈不是不相信你的才能，只是这小子比较精于算计，我怕你太过轻敌，被他摆一道。我们这么大家业，最后被他分取羹肴，我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妈——你能不能大清早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轻敌，也绝不会让你说的事发生，好吗。”宁璟快速喝完拿铁，用帕子擦干净嘴周，披上外套就朝大门口走去。

临着出门，宁璟又不忘回头送母亲定心丸，以防吴绡又抖搂什么动作。“妈，为了防止江枫那边有新动作，最近你可千万要沉住气。相信老爷子，也相信我，好不。”

吴绡看着儿子笃定的目光，也只能暂且安心应下来。“哦，对了，苏锦今天中午正好——”

“回头再说哈，我要迟到了。”宁璟不等母亲话音落下，长腿一迈就出发去公司。他最近都快被公司的事情忙死了，一听到联姻的乌七八糟，瞬间就会神经过敏。

半路堵车。宁璟在路上看着iPad，思绪还没有从离开家门的思考里解放出来。他知道，这样一天又一天拖着和林苏锦的见面肯定不是个办法，而躲避家里安排的联姻也基本是苟延残喘，不会有多大可能转机。

以往他是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婚姻对于他们这些出生豪门的人，无非就是一纸契约双方合作。性格合得来，目标能达成共识，家里愿意撮合，基本就没有什么悬念。宁璟从来没有过奢望，爱情可以和婚姻完美无瑕的结合在一起，那是属于幼稚园小朋友的思维，要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要么，爱情是婚姻的妄想。

直到和合欢经历这许许多多。想到这里，宁璟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希望思绪快些脱离这一个节点。但是当然不能，谁都知道，思考总是偏执，越是想要遗忘不去挂念的人和事，越是能在心头盘踞生根，一次又一次折磨为相思和过虑疲惫的世人。

只是宁璟现在就像一个挂在山崖的亡命客，放手坠入深渊还是等待有人伸手救起自己，他看似握有主动权，实际上却没有一点点选择后的确定感。合欢杳无音讯已经跨过了整整两个季节，眼看时间就要划过年末，他不知道还该不该抱有不实际的幻想。

如果能够确定对方的心意，哪怕几年，宁璟也是愿意等的。可是现实是他和合欢彻底离别之后，误会甚至都没有解开。宁璟认为就算离开，合欢也兴许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天子，找到了人生的归宿，所以宁愿与过去一刀切，也不想再留有什么余地。

若是这样……宁璟睁开眼睛，瞳孔中只残留余晖残冰，他死死拖延联姻，又有什么意义呢。终究不过是和不爱的人在一起，林苏锦或者其他女人，还真找不出什么分别。

是不是他早就应该放手了。对于合欢，现在似乎是存在某种不甘心的执念。宁璟真的希望能有人点化他，哪怕一句话，他也算是心死的了然。然而痛苦就是，连答案也没有人给他，都是模棱两可，要他去猜去悟去选择。

人生有哪来那么多选择呢？宁璟比谁都清楚，一条路走过来，无数岔道口的决定已经将路线引向无法复制的独一无二的命运上，谁都没法撤回重来。可能看似不经意的选择，就会将未来通入全然不同的境地之中。此刻他站在十字路口，面对天下熙熙攘攘，只有自己在乎这个决定的从心性。

“少爷，到了。”司机的一声提醒将宁璟从沉思中拖回现实，轿车已然停靠在宁氏总部大楼下。又回到熟悉的地方，里面等着他的必然是一场不留情分的无形的血雨腥风。

他整理好衣襟和领带，意气风发地迈步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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