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说与不说

嘉善郡主也是一个小人精儿，看见小福子就站在身后，不声不响，喝了几口汤，就把碗筷一放，冲着小福子招招手：“你过来，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是哥哥那边传来的消息吧？宋伴伴绝不会在我用膳的时候让你过来找我。”

小福子往谢老太君几个人面上扫了扫，目光停留在雅飞萱的脸上时愣了愣。这位雅家大小姐的美貌实在是太惊人了，即使他已经是个阉人了，也仍然为之惊艳。

谢老太君像是没瞧见小福子的眼神，一手搂着雅飞萱，一手搂着谢青歌，抿着嘴角淡淡地笑。王氏更是如同老僧入定，垂着眼只看着面前的汤勺。

小福子不得法，只得俯身在嘉善郡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隔得近，雅飞萱也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什么“宣州”、“堤坝”之类的。

嘉善郡主的脸色便变了变，随即冲着小福子摆了摆手：“你跟着哥哥去，有什么信儿飞马来报我。”

小福子再次打量了一眼谢老太君，低声问道：“殿下，那件事……”

嘉善郡主一挥手：“先瞒着哥哥。”也不说是什么事儿。

小福子领命而去，谢老太君才开口问道：“郡主，是宣州的堤坝出了事儿？”看来谢老太君也听到了。

王氏也问嘉善郡主：“大嫂子的娘家在江城，堤坝若是出了事儿，大嫂子娘家可有妨碍？”

江城是宣州三城之一，齐氏一族在江城是个大户人家。

“老太君，姨妈，你们可别自己个儿吓唬自己个儿了。”嘉善郡主笑了笑，“宣州是我的封地，若是宣州堤坝出了事儿，我还能坐在这儿用膳吗？早就跟着小福子走了。是连日来宣州大雨，且这大雨要比往常来得更迅猛一些。宣州知州嘛……”

嘉善郡主眼睛闪了闪，没有接着说下去：“我年纪小，如今被拘在京城学规矩，哪儿也去不了，哥哥替我去瞧上一眼，前几日已经走了。”说罢又看了雅飞萱一眼。

雅飞萱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几日没有裴羽辰的消息，裴羽辰又为什么将才十二岁的嘉善郡主给请来庆善寺，原来裴羽辰是去了宣州呀。

等等……宣州……大雨……元腾二十三年夏……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在雅飞萱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差点叫起来，元腾二十三年夏，宣州大雨！

她怎么能忘记了这件事情呢？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子裴武然获罪，圣人连下三道旨意斥责太子。而七皇子裴默然也正是借着宣州这件事情得到了圣人的嘉奖，获封宜郡王，成为诸皇子中第一个获封王爵的。

前世，雅权之所以要将她嫁给生母身份低微没有外家助力的裴默然，也正是因为裴默然获封了宜郡王，让雅权看到了可图之利。

此后，朝堂风云突变。

原本一直顺顺利利的太子裴武然性情大变，接二连三出状况。圣人震怒不已，终于在元腾二十四年春下令废黜太子，将裴武然囚禁。

皇后一夜病倒，宫中如妃一家撑大，三皇子裴庆然屡得圣恩，俨然要有成为储君的架势。

之后的事情，却谁都没有想到。

雅飞萱也是重活一世，夜间睡不着，拿出过去的事情细细品味，才知道裴默然的心思缜密。

既然这宣州大雨之事就是裴默然人生的转折点，那她可要赶在裴默然前头了。

“表姐，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谢青歌性子温柔，看着雅飞萱脸色变幻，便轻声问了一句。

雅飞萱笑道：“只是觉得累了。今日在小灵堂为母亲祈福了一天，如今在外祖母这里用完膳，还要回去安顿几个妹妹……实在是头疼极了。”

“好孩子，我看你身边就一个妙青可用，我这里借你一个嬷嬷，你带回去，最起码在庆善寺这几日，她多少还能帮你镇着一些。”王氏招手唤来自己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道，“这是吕妈妈，是你大舅母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又是我从小儿就跟在我身边的人，最是妥当不过的了。”

雅飞萱立刻推辞：“我怎么能要舅母身边的人，舅母给了我，要是短了人伺候怎么成？”

“我身边这么多人，怎么能短了人使唤？”王氏笑道，“你这孩子，也不要跟我客气。我要是缺了人使唤，这不是还有你妹妹么？”

“妹妹如花似玉，舅母怎么忍心？”雅飞萱也跟着打趣。

谢老太君笑道：“飞萱听话，就带着这吕妈妈回去吧。再说了，你舅母是将人借给你，你离了这庆善寺还是要还给你舅母的。”

长者赐，不敢辞。雅飞萱从善如流，收下了吕妈妈。

嘉善郡主跟着告辞，雅飞萱带着吕妈妈也要走。谢老太君终究是不放心雅飞萱，但她是长辈，雅家今天来了几个小辈，她和王氏又不好过去，就让谢青歌跟着过去瞧瞧是个什么境况。

一路上，雅飞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嘉善郡主说，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嘉善郡主心思敏锐，虽然人小，但谁也别想糊弄她。

雅飞萱若是贸然说这宣州的堤坝有问题，怕是要立刻被嘉善郡主怀疑上了。

但现在不说的话，岂不是又要让上辈子的事情重新来一次？

“我瞧着飞萱姐姐像是有心事，难道是担心雅家新来的那几个小姐？”嘉善郡主偏过头问雅飞萱。

“都是姐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雅飞萱笑着回了一句，咬了咬嘴唇，终究是道，“不知道晚上，郡主殿下可有闲暇？”

嘉善郡主双眼一转：“我每日夜间都要读一两页书的，听说飞萱姐姐也是一个大才女，我这里正好有几页书不明白，正要去请教飞萱姐姐呢。巧了，我还愁飞萱姐姐如今那里那么多人，我不好过去的，正巧飞萱姐姐说起来了，那不如就劳烦飞萱姐姐今日到我那里一叙？”

谢青歌不明就里，点了点嘉善郡主的额头：“小没良心的，枉我往日与你那么好，可从来没听说过你要请教我什么的。你呀，有了表姐就不要我了。”

嘉善郡主立马笑嘻嘻地抱住了谢青歌：“青歌姐姐这么聪明伶俐的人，难道不知道有一句俗语叫做‘新开茅厕三日香’么？飞萱姐姐是新来的，我自然要多多亲近她一些。”

谢青歌忙推了嘉善郡主一把：“什么‘茅厕’不‘茅厕’的，你打量着白雪不在跟前，嘴上又没规矩起来了……哎呀！”谢青歌忽然脸色一白，连忙对雅飞萱说道，“表姐，郡主殿下不是故意拿茅厕……”

雅飞萱哑然失笑，故意板起脸来吓唬谢青歌：“你不用替郡主开脱，我算是知道了，我在郡主殿下心中不过是一个乡巴佬……”

谢青歌急了，一面怕雅飞萱生气，一面怕雅飞萱得罪了嘉善郡主，急得团团转。

雅飞萱和嘉善郡主相视一笑，两个人都撑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谢青歌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这两个人给合伙欺负了，追着两个人不依不挠起来。

这是雅飞萱两世为人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她都没有一个身份地位相当的闺中好友。这辈子先是有了柳依依，又多了谢青歌和嘉善郡主，果然，日子是越过越好的么？

三个人一路嘻嘻哈哈到了镇国侯府家的院子前，正好雅如琴她们不知道从何处归来，看到了雅飞萱几个人，雅如琴便委委屈屈地说道：“大姐姐去了哪里？让妹妹们好找。妹妹们才来这庆善寺，什么都摸不着头脑呢，正在屋子里等着大姐姐回来细说分明，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大姐姐却在这里与别人快活。”一副被雅飞萱欺负了的样子。

那雅如诗自然要帮着雅如琴了：“就是呀，大姐姐哪儿去了？我们可还等着和大姐姐一同用膳呢。”她瞟了一眼谢青歌和嘉善郡主。

只见这两个人身上的衣裳瞧着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头上也没有个首饰，身边更是连一个丫头都没带，只一个面生的妈妈跟在身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便撇了撇嘴：“大姐姐是有了新人，倒忘记了我们这些亲姊妹了。”

雅如画则怯生生地拉了拉雅如诗的袖子：“四姐姐，大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雅如诗冷哼道：“大姐姐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了，我又何曾说什么来？大姐姐对我们极好，我心里是知道的，只是初来乍到，想着能让大姐姐带着我们四处走一走，让我们不至于迷了路，谁知道大姐姐招呼也不打一个，就不见了踪影，害得我们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你们才从哪里来？”雅飞萱打断了雅如诗，“我不在，这屋子里的王嬷嬷和曹妈妈两个人难道是死的么？你们不会让她们两个带着你们四处转一转？再说了，你们身边不都带着丫头么？让丫头去找个师傅问问，难道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我瞧着你们没有我，转得也挺好，也不见迷路。”

雅飞萱冲着三个人身后的一个宫装丫头笑了笑：“哟，后头这位瞧着眼熟，郡主殿下，我对宫里的各位姐姐不熟悉，您给看看吧。”

雅如琴等人耸然一惊，这才知道，这眼前十二岁的小女孩，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嘉善郡主。

三个人慌忙就要行礼，嘉善郡主摆了摆手，冲着那个宫装女子淡淡地笑道：“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宫装女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原来却是安然郡主身边的女官金珠。

“原来是金珠呀，你最近可曾生了病？”嘉善郡主仍然笑眯眯的。

那金珠却瑟瑟发抖，慌忙跪了下来：“回郡主殿下的话，奴婢身康体健，并无生病。”前几日得罪了嘉善郡主，银珠回去就让宫里刑律司的人给拖走了，听说已经被乱棍打死了。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金珠哪里还敢得罪嘉善郡主。

“那真是奇了怪了，你说你没病没灾，我怎么瞧着你像是瞎了，或者，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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