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今日不杀
竹篱笆围起的小院爬满了青藤，一青衫男子牵着瘦马走在院外，刚毅俊朗的眉目间凝着些许惆怅不解。
他伸手抚摸过篱笆，看到院子里种着几丛雏菊，目光陷入短暂的迷茫。
恍惚间，好似有个红衣白裙的少女篱下采菊温酒，回眸浅笑。
心底悸动，他推门而入。
院内陈设简单，看得出来许久没人居住过了，落了薄薄一层灰。
有张石桌摆在中央，他走过去坐下，十分自然的，浮现出月下两人畅饮对酌的身影。
朦胧记忆中的女子，总看不清容颜，却熟悉的让他想哭。
陡然，赫连潭双手陷进发间，捧着头一声闷哼。
眼底惶然。
纷杂记忆如水般涌入，仿佛有一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汇聚在心脉处，刀绞般的痛。
暗处的谢荣见状，急忙跳出来，搀起他：“师弟，你怎么了！”
握住赫连潭脉搏一看，眉头一皱，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喂赫连潭吃下。
心绞痛缓解些许，赫连潭脸色苍白，抿着唇，许久吐出一口浊气，哑声问：“师兄，那日上山的女子，你可知是何身份。”
容策实力深不可测，那日谢荣虽未现身，但一直在暗处警惕。
訾阳华给他编造了一个自小在山中长大的谎言，如今，除了谢荣，他也不知道能问谁。
谢荣满脸苦色，两道眉拧在一起，想了许久，方道：“师弟，你就别为难我了，我是真的从未下山，怎会知道。”
其实心底已猜出了几分。
赫连潭前往南离求娶长公主的事，在夏北闹得沸沸扬扬，当初终丞相之女为此也闹了不少笑话。
那日上山的女子，眉宇间自有一股清贵睥睨，非身份尊贵之人不能，仔细想想，除了南离公主绮月寒，别无他人。
绮月寒和赫连潭有婚约在身，且能找到百花谷上，足见痴心。
只可惜，谢荣奉师命下山寻人，便是猜到了，也不能说。
赫连潭失望的叹了口气，低下头郁郁寡欢。
指尖无意识在桌面抚摸，忽然一顿。
拇指腹下，有一抹清晰凸起，他在心中描摹一边，浮现出两个字。
寒潭。
赫连潭心中涌起一阵强烈复杂的情感，转向谢荣，目光灼灼：“师兄，我定要寻到她。”
谢荣讪讪，摸着鼻子眨了眨眼。
暗示他这趟出来，能做的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訾阳华震怒之下派谢荣下山追人，谷里骤然少了两个人，消息必是藏不住。
东宫几乎是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自上次太子贸然派人潜入谷中行凶不成后，母子二人都憋着一口气，目光眼巴巴的落在百花谷。
只要赫连潭一日不下山，他们就一日无法跨过訾阳华这座巍峨大山向赫连潭动手。
是以眼线带回赫连潭私自下山的消息时，苏皇后与太子皆是狂喜。
“母后，那赫连潭如今就是个病秧子，要杀他易如反掌，他既然不知天高地厚跑下山，便是自寻死路，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苏皇后目光微动，亦被说的心动，来回踱步，片刻后，问眼线：“可打听清楚他下山后去了哪？”
“似乎是往祁镇的方向去了。”
祁镇……
苏皇后眯了眯眼，那是南离到夏北的必经之路。
绮月寒当时入夏北，声势浩大，一路上游山玩水，在祁镇停留了有十日之久。
这两人倒是有趣，一齐离宫失踪，到现在，宫里的人都不知绮月寒去了哪。
赫连御私下派人寻找，明面上压着消息，只说绮月寒在别苑修养，生怕被南离知道了消息，刚谈成的消息就泡汤了。
那小杂种到祁镇去，莫非绮月寒也在那？
若真是这样，倒是一箭双雕。
苏皇后沉吟片刻，转头吩咐太子：“找几个手底下干净利落的，到祁镇去……”
母子二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太子眼神狂喜，点了点头，压着嗓音冷笑：“母后放心，儿臣这次不会把事办砸了。”
转眼入了夜，月凉如水。
赫连潭身子骨确实大不如前，受不大住寒，着了件长衫坐了会儿，便咳嗽了两声。
谢荣捧着剑躺在屋顶上闭目养神，淡淡：“回屋休息吧，明日出发去寻人。不然你身子要是受不住，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把你带回去。”
赫连潭点了点头，并不推辞，进屋服了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色。
院外有几棵高大榕树，树荫成盖，茂密气生根遮挡的树梢间，寒光一闪而过。
屋顶上闭目的剑客拇指动了动，怀中剑出鞘些许。
风吹落一片树叶，远处惊起一只飞鸟。
仿佛是某种征兆，无声的，雨点滴落，数十抹黑影抽出刀，穿过雨幕，扑向小院。
剑客霍然睁眼，眸亮如星子，脚后跟轻轻一点，整个人如鹰隼般拔地而起，剑出鞘。
刀光剑影，冷兵器相交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与雨点和成一曲赞歌。
谢荣身姿写意，墨色长袍卷起几滴雨水，指尖轻弹，剑吟游龙。
但见黑衣人手中刀断成两截，不过瞬息，万籁俱寂。
再一弹，雨点瞬间如泼墨般宣泄冲击向黑衣人。
数十人尚未反应过来，便瞪大眼睛，直挺挺跪倒在地。
墨衣剑客撩起衣摆，不紧不慢将袖口也挽好，就近取了一顶黑衣人头上的斗笠戴上，谦和有礼道了声谢。
随即，温声：“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些杀手也都是万中挑一的高手，却从未被人这般简单的两指便一动不能动。
深知眼前穿着简单，甚至灰扑扑的有些寒酸的青年深不可测，为首之人咽了口唾沫，颤声：“是，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谢荣眸光微深，片刻，将黑衣人身上穴道尽数解开，淡淡：“我今日不杀人，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无论她何时派人来，谢荣在此恭候。
黑衣人惊恐万状，不敢久留，连滚带爬跑了。
谢荣收剑归鞘，转身将窗掩好，未发出声响。
赫连潭一夜好眠，并不知发生过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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