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当真出来

此人一席话得到众人附和，如今朝中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个个都是三朝元老，曾任辅国之职。

夏北几百年青史上，就曾出现过，皇帝昏庸无道，几位辅国祭过太庙，陈了罪情，而后废了无道君主，另立贤明。

如今仅是皇后，便敢做出这等荒唐事，肱骨之臣们万万容忍不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舆论俨然照着他的预算走。

灵文静静听着，待差不多了，适时取出一张折子。

“不瞒诸位，下官这些天明察暗访，已罗列出了几个皇后男宠的名单。这些妖人祸国殃民，蛊惑皇后娘娘。我等理应为国效力，清君侧，除妖人。”

其中一人接过名单，愕然的嘴也合不上了，啧啧称奇：“灵文大人不愧是丞相最器重的手下，这份办事效率，你我哪个比得上！”

灵文眼中殊无喜色，若是细看，反能看出些许痛苦挣扎来。

他淡笑了笑，别开目光。

“落寂……这个名字倒有些意境，可惜了，怎就甘愿雌伏于女人手下呢！”

一群男人待在一起，谈及这种话题，总有些不堪入耳的话。

灵文喉间像哽了一块鱼刺，脸色紧绷着，只当没听见。

早在御花园见面后，他便定下了这番毒计。

由落寂下毒，使皇后再无精力处理朝政，引得百官不满。

再将皇后豢养面首的风声放出去，不愁百官不群情激奋。

但……

清君侧的名单里要不要有落寂，他犹豫了很久。

落寂是无辜的，他甚至帮了他。

再狠心的阴谋家，心底也存了两分人性，要他毫不犹豫的将落寂当成一枚弃子丢掉，他做不到。

文武百官，雪花似的奏折送到宫中，石沉大海。

终于惊动几位阁老。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朱红色的皇宫正门层层推开，金吾卫分力两侧，肃穆威严。

曾任首辅的三朝元老严太师，拄拐，颤巍巍立在承德殿前，向列祖列宗大哭恸告自己对不住先帝云云。

椒房殿内，苏皇后还酣睡梦中，不知今夕何年。

宫中动静闹的这般大，椒房殿内外早乱成了一锅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男宠。

被挑进宫的面首，多是从那风尘之地来的，不懂什么忠义廉耻，有钱便是天。

皇后虽独宠落寂，倒也未曾亏待他们，众人乐得做不必伺候人的富贵闲散。

可现在皇后眼看要倒台了，这些人的鼻子可比老鼠都要灵。

在百官进宫的那一刻，便一个个疯抢起椒房殿中值钱的物什，纷纷逃窜。

皇后仅剩的几个心腹丫鬟，声嘶力竭的哭喊阻止。

瓷器摔碎的声音，布帛撕裂的声音，女人哭喊的声音。

好熟悉。

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落寂坐在床边，双手环着膝盖，呆呆听着外界的声音。

当年镇北侯府被抄，也似这般光景。

床上静静躺着刽子手。

大红的被褥，是被皇后手上的血染红的。

他曾在此屈辱的出卖了自己。

终于，他要报仇了。

落寂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瓷瓶，耳中嘈杂声越来越近，他打开瓶盖，手颤抖着翻出一粒药丸，仰头吃了下去。

等官员们赶到椒房殿时，看到的只有一地狼藉。

陡然，里屋传来皇后的尖叫声。

众人推开门赶了进去，无一不怔住。

一身天水碧的年轻人凄美的伏在床边，了无生息。

素来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不知经历了什么，老了近十岁的模样，呆坐在床上，怔怔看着地上的尸体。

严太傅横眉冷对，上前呵斥：“妖妇！尔敢秽乱宫廷，戕害朝纲，实乃罪大恶极，如何当得上国母之名！”

苏皇后一言不发，呆呆的看着落寂的尸体，竟在众人面前扑到落寂身上，慌乱的伸手去探鼻息。

疯魔了一般又哭又笑：“你怎么可以死在我前面，我宁可，宁可你是骗我的，可你……”

可手下如玉般的人，温润依旧，只是没了呼吸。

苏皇后放声大哭，哭尽了她这一生。

从为人女起，便处处身不由己，走路要端庄，说话要轻声，不可见外男，要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像精密的机器般长到了年岁，便被族人当做工具送进宫里，要守的规矩更多了，想要的东西也更多了。

她渴权如命，何尝不是想，随心所欲的快活一日。

终究，大梦一场空。

忠臣们高歌相庆，奔走相告扳倒了皇后，拯救了黎民于水火之中。

真正水火之中的黎民，远在京城之外，并不晓得皇后倒台与否，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京城上下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人人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这古往今来头一等出格的皇后娘娘。

但让忠臣们傻眼的却是，皇帝不在宫里。

这下可难倒了众人，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皇上，岂不是要乱套。

更何况，皇后如此处置，也得等皇上发落。

宫里宫外仍乱成了一锅粥。

悄然的，皇宫西门运出一辆板车。

青衫儒生侯在宫门处，递过银钱，将板车接手，目光落在车上的尸体上，叹了口气。

随后，脱下外袍，替这具尸首盖上。

宫中每日死人不知凡几，西门出去几十里路就是乱葬岗，宫门守卫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儒生将尸体拉走。

板车行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抖落了草席，露出车上之人的真容。

眉目安然，脸色温润，像是只是睡着了。

走到乱葬岗已近午时，灵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跳到车上，取出一壶水，扶起男人喂了几口，嗓音微哑：“已经到宫外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该醒来了罢。”

话音刚落，怀中男人剧烈咳嗽一番，幽幽转醒。

“灵文大人……”

落寂眨了眨眼，几乎要落下泪来，难以置信的哽咽：“我，我当真，出来了？”

灵文笑开了眉眼，点头：“自然。”

那日落寂吃下的药，原来是灵文给的。

落寂深受皇后宠爱，皇后若倒台，那些大臣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落寂。

于公，落寂必死，于私，灵文也不想落寂受人折辱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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