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快有半年
熟稔自然的语气，好似两人是相处多年的夫妻般。
卫鞅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垂眸，接过茶：“谢谢。”
他从未尝过情爱滋味，却并不傻，苏玉对他的频频示好，分明已经超过寻常友人。
想来她嫁给太子不情不愿，甚至是被胁迫的，自没什么感情，喜欢上别人无可厚非。
这个别人成了他时，确实足以令人心跳加速。
只是，卫鞅半点不曾过线，无论语言还是行动，都发乎情，止乎礼。
他想起那些传闻，说苏玉溪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若他一时糊涂，岂不是将这传言坐实。
也许……他可以等到名正言顺的那天。
天下局势风云聚变，而有人，却以各国为棋子，天下为棋盘。
玄玉雕琢的圆润棋子落在盘上，清脆动听。
执棋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雪白宽袍垂在地上，仅从背影看，便令人心驰神往，好似谪仙。
白衣手倏地一顿，将棋子丢回盘中，慵懒起身：“何事。”
身后暗处不知何时跪了一道黑影，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嗓音发着颤：“门主，殁了。”
那谪仙猛然一震，白玉无瑕似的脸庞龟裂般露出几分愕然：“你说什么？”
“林惘门主，今晨去了，长老急召公子回去。”
容策如遭雷击，脑中电闪雷鸣，只余了那一句话。
那个人，死了。
终日被刻意藏在假笑面具下的回忆，陡然如洪水般涌来。
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都是他曾经历过的。
那个从未对他露出过一丝笑意，待他严苛至极，动辄处罚，在他离开毒门时甚至一句话都没留下的无情之人，死了。
容策还记得，从蛊阵狼狈爬出来的那一瞬间看到林惘时的模样。
白衣如雪，面寒如霜，居高临下看着他。
第一次见面，丢了张帕子在他脸上，语气死水般波澜不惊。
“擦擦，脏。”
一瞬，十余年。
毒门每二十年会从民间带回一批孩子，锁进蛊阵中。
小小少年不过八九岁年纪，刚记事就得学会杀人。
如熬蛊一般。
活到最后的，才能被门中长老收为弟子。
林惘是毒门来历最神秘的长老，传闻她年轻时曾被一负心汉所伤，从此专于毒物，手段狠辣，对门下弟子的教导亦是绝情绝爱。
容策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师徒情，他不过是林惘收来折磨的工具罢了。
然而惊闻噩耗，他才陡然发觉，所有的冷漠底下，亦有过温情呵护。
他怔怔站了会儿，神色有一瞬的茫然：“我去收拾一下，就回去。”
其实林惘也不是那么冷漠讨厌。
毒门的弟子被收入门下后，要被浸在毒水中，美曰其名锻炼体魄，诸多孩子受不得疼，鬼哭狼嚎，大多撑不过三天就死了。
当时他也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林惘便蹲下，摸着他的头，墨一般的眸冷冰无情：“你想回去做乞丐么。”
被捡回来的孩子，大多出生贫寒，沦为乞儿，他想到了寒冬腊月衣不蔽体，为了半个冰冷馒头和狗打架的日子，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也是林惘告诉他，哭是最没用的，要是能做到和你的仇人坐在一起还能笑吟吟的，那才是顶厉害。
但是林惘从来不笑。
她看着像不会老去的模样，永远冰冷，永远高高在上，怎么会突然死了。
所有思绪在一刹那回笼，容策猛的顿住脚步，脸色沉了下来：“门主是怎么死的。”
暗卫连忙跪下：“公子恕罪，门主……门主是意外逝世，具体原因，我等也不知道。”
意外逝世？
容策阴鸷的眯起了眼。
这世上，论用毒，便是他也毒不死林惘。
而林惘长年闭关不见世人，怎么会意外死亡。
愈发觉得回去一趟很有必要。
在此之前，却要先向绮月寒辞行。
这些日子他精心照料，绮月寒肚子里的孩子才一点点茁壮起来，这一趟不知要回去多久，许多事该细细交代。
到门前，他已收敛了神色，恢复一贯笑容。
“离开？”
绮月寒躺在美人榻上，美目愕然微瞪，眼中涟漪点点。
“去哪？你要离开多久。”
“归期未定。安胎药我都做好了，一会儿让人送过来，你在庄园好好修养，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怀孕对一个女人的折磨是巨大的，容策怜惜的看着绮月寒浮肿起来的脸，微微不舍。
可他不得不回去。
一来林惘只有他一个弟子，后事只能他回去处置。
二来林惘一死，毒门就要彻底由他接手了。
绮月寒垂眸，冷静的嗯了声，指尖无意识在被下划着被褥，轻声：“那你多加小心。”
容策眼底浮起笑意，点了点头。
又交代了一些琐事后，情知不能再拖，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而他一走，绮月寒便松了一口气，软软靠在枕头上，眼底明亮不已。
她答应过念念，总有一天会带它离开。
这么久过去了，她一直没有放弃，只不过在找一个契机。
容策要走，归期不定，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大抵因为她这一个月来表现的平和，容策对她戒心小了许多，竟只留下几个心腹看守，便匆匆离开。
绮月寒猜测容策遇上了麻烦，再不济也是重要到能乱他心神的事。
只不过她不关心这些。
容策一走，她就开始策划如何逃走。
庄园的地形是一早就摸熟了的，锦绣是自己的人，玉袖亦不会背叛，再加上如今园中防守薄弱，若能智取，便能轻松逃走。
如今最为难的，却是她自己。
身子一日沉过一日，有时连绕院子走几圈都累的喘气，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长途跋涉。
可喜的事，孩子如今已经七个月大了，胎象足够稳健，不必像以前一样担心动了胎气。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绮月寒同锦绣说了自己的打算，锦绣短暂的惊诧后，便表示自己全力支持，眼眶不由红了。
被关在这金丝笼里，快有半年了。
这半年经历的事太多，她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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