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有辱斯文

紧接着小厮连滚带爬跑进院中，气喘吁吁：“老，老爷，门外有人自称是宫里来的，要，要搜府！”

闷雷晃了一道闪电，天色暗沉，温桓手里的杯子骨碌碌滚远了，他心头猛的一跳，咽了口唾沫站起来。

“什，什么。”

来的是一队金吾卫，为首之人白龙鱼服，身形修长，一柄唐刀横在身前，要笑不笑的看着他。

“温大人，奉命搜府，请见谅。”

温桓认出此人是金吾卫中的少中郎，人称笑面虎张衍，心口跳的更厉害了。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来搜府，他是丞相的人，朝中上下谁不卖个面子。

好不容易等脑中跳动异常的血液冷静了下来，他抬手欲拦，金吾卫已经鱼贯而入。

张衍横刀挡在他身前，笑不入眼：“温大人，都是当差的，行个方便。”

分明狂风烈烈，雷雨欲快，温桓却宛如置身火炉，冒了一层一层的汗，心却如坠冰窖。

向来不曾提防这一招，他也不是甚么谨慎的人，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都留在书房里……

“禀大人，查受贿书信一封，癸丑年阴月，共有地方官若干，献金玉一箱，明珠一盒……”

“查与某某书信一封……”

“查脏物……”

随着金吾卫一箱箱东西往外搬，温桓整个人瘫软了似的，面色灰败，目光空洞。

张衍仍那副似笑非笑的阴沉模样，撇嘴道：“看不出来温大人家底颇为殷实啊，这远飞一个地方官的俸禄能及罢。”

温桓喉咙滚动了下，艰难抬头看向他：“张大人，你我同僚一场，能否告知，下官得罪了何人。”

张衍一撩官袍走向明处，接过手下列的清单，龙飞凤舞签上大名，凉薄抬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身为朝廷命官，不为民做事也就罢了，贪污受贿，铁证如山，还需得罪什么人么。好了，兄弟们，请温大人到大理寺一聚罢。”

不远处的酒楼上，风烈烈，楼边站着的男人玄衣如鼓，目光淡淡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富贵来的快，去的也快，女眷妻儿的哭叫声好不凄惨。

子鼠悄无声息落在身后，垂眸行礼：“张衍会将此人受贿证据交往大理寺，白大人问，如何处置。”

玄衣男子回过身来，鬓如刀裁，目光古井无波，淡淡：“放出消息，让宫里知道。”

金吾卫乃帝王眼舌，前朝时势重如山，替武皇帝监管百官，上至朝野大事，下至官员隐私，事无巨细，都在这些人掌控中。

彼时人人视这支爪牙如蛇蝎。

及今帝登基，多方掣肘，金吾卫才退居二线，成了护卫京畿治安的守卫。

但有些老臣仍忘不掉，曾经这群人，肆意闯入府宅，白龙鱼服犹如圣旨，所到之处，魍魉退避。

今日早上，金吾卫张衍忽带了一队人，抄了岐州府衙温桓的宅子，搜出罪证若干，送至大理寺。

本是件小事，却因去的人是金吾卫，被查的人是苏相门生，嗅觉敏感的老东西们无不心中一颤。

巍峨皇宫中，众生碌碌如蝼蚁，一间宫殿忽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

下一刻，女子惊愕嗓音响起：“你说什么，我父亲怎么了？”

“娘娘，金吾卫亲自去搜，搜到了老爷受贿贪污的罪证，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卿已经将老爷扣下了，府中上下哭倒了一片，唯老夫人还有几分清明，让奴婢进宫求娘娘想法子。”

玉嫔颓然跌坐回椅子上，目光短暂失了神。

她虽不懂朝廷上的事，但自小耳濡目染，也明白一些。

父亲是苏相的人，这偌大朝堂仔细剖下去，有谁能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金吾卫的人向来谨受本分，绝不多管闲事，为何突然请了调令去查她父亲。

玉嫔身子一寸寸冷了下来，齿间颤抖。

印象中的父亲是个懦弱老实的本分人，除了苏相交代的事，其余一律不敢沾，官职又小，更别说得罪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要动用金吾卫和大理寺对付他。

唯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她给家里惹了麻烦。

近日来的风光无限，此刻都成了一把迟钝的锤，用力砸在头上。

玉嫔咬破舌尖，勉强稳住神智，嗓音中却带上了无措：“我想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可想，我总不能去求狱卒放了爹爹吧……”

蓦地，她一顿，舌尖的铁锈味呛进喉间，勾出了一抹念头。

大理寺卿白鹿语，有貔貅之称，为人贪财好色，只进不出，极没有原则，只要钱给的够多，他什么事都敢做。

她曾听说，此前太子犯了事被押进大理寺，后来不了了之，便是白鹿语受贿后动了手脚。

皇帝近日来的赏赐不断，玉嫔手中颇有些积蓄，左右转了会儿，对家中婢女道：“你且回去告诉阿母她们，我会想法子，叫她们放宽心。”

宫妃轻易出不得宫，但真要出去有的是法子。

今夜皇帝恰好不在她这，玉嫔便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让心腹留在屋中代替她便宜行事，而自己拿着出宫令牌，悄悄自偏门溜了出去。

大理寺选址颇为荒凉，据说旁边便是一座乱葬岗，死了的犯人随便往后山一丢，愈发显得阴气森森。

玉嫔光是看着大理寺门前的两对石狮子，和门环上雕的貔貅像，腿便软了半截。

门自里面打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笑出满口白牙，很是热情的招待了她。

两进深的院子，院中一棵巨大的榆树，四季常青，投下一片阴影，愈发显得森然。

夏北人筑屋讲究风水，似承德殿前后便找不到一棵树，一来是为防刺客隐匿，二来也因为四合的院中植树，成了个困字，大不详。

寻常人，谁会在院子里种这么一棵阴森森的大树。

玉嫔愣神的空挡，人已被带着七拐八绕，到了一间屋子前。

屋中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玉嫔并非未经人事的天真少女，脸顿时红了，气的。

这大理寺卿果然如传闻般荒诞不经，看起来明知她要来，竟还敢，还敢行此有辱斯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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