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弥留之际

蔺老爷自从知道蔺阙出事后，整个人都变了。

似乎最开始变化的是李依的父亲去世那时候开始的，只是人人都在担心李依跟蔺阙，担心征战，担心李父的丧失，无人注意到一直喜欢闹妖的蔺父已经不怎么说话了。

他整日坐在山后面的树荫下，手里拄着拐杖，一坐就是一天。

一天下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又出现了。

吃过饭，他会默默无声的去自己的屋子写东西，这一写就会到很晚，来人催促几次他才会去休息。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小半年，然后某一天的早上，小花发现蔺老爷晕倒在地上，桌子放着一封还没写完的书信。

小花不识字，马飞也不认识几个字，简单收拾了书信照顾起蔺老爷身体来。

他不爱说话了，只知道吃饭睡觉，呆呆的坐着，偶尔看到他都以为这人是不是变成了哑巴。

小花发现了他的不对，以为是担心王爷，可这几日发现情况有些危险。

小花找了许多大夫，都摇头说没办法。

小花托人给京城的李依写信，可这书信不知道为什么送了小半个月都没任何回复。

蔺阙那边出事后，所有的人好像都变了，变的更遥远，更加疏离。

在一个大雨的早上，小花决定去京城找李依。

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天，总算见到了京城的繁华，脚步还没落下，就被知道消息前来迎接的小白给拦在了半路上。

小花乐呵呵的跟蔺老爷说话，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听小花说能见到蔺阙了，这才眨了眨眼睛看向马车之外的地方。

等到了王爷府上，小花把最近的情况都跟李依说了。

李依听了眉头皱着，一直低头不吭声。

在这寂静无声中，小花感受到了李依的坚强跟无助，蔺阙依旧没有任何起色，甚至被看过的大夫也说，可能要永远这样下去，可是每次去看他的时候，只感觉那个人只在那躺着，安静的躺着，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现实跟幻想的拉扯，叫李依受到了百般折磨，身心俱疲的她每天强迫自己在火锅店里忙到深夜回家，才会忘记白天的时候的难过。

日子好像就这样过了，可又整日充满希望，想等到蔺阙睁开眼的那一天。

小花哭的很大声，抱住李依说了整晚上的话。

隔天的早上，李依没去火锅店，而是请小俊背着蔺老爷去了后院的竹林，看望依旧睡的很沉的蔺阙。

一直死气沉沉的蔺老爷忽然来了精神头，甚至扔了拐杖走的很稳，李依屏退了所有人，站在回廊下等着他们。

坐在地上的蔺老爷沉默的望着冰棺中的蔺阙，老皱纹爬满了手的颤抖的轻轻抚摸棺材的外面。

他想掀开盖子去看看蔺阙现在的模样，可是力气太下了，只轻轻挪动了那么一下，累的没力气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么多年了，父子两个是头一次这样的近距离。

蔺老爷甚至想到了许多年前蔺阙出生的时候的样子，夫人抱着小小的他，身上才洗干净还有淡淡的花香，没正眼的小蔺阙攥着拳头在睡梦中梦语。

他就那么抱了许久，幻想着蔺阙长大后的样子。

可是看着儿子一天天成长，变成了他期望的好孩子，心里的一些东西开始改变了。

那个时候他官场上不顺，多年的夫妻感情也开始走下坡路，后来他看上了以为大臣家的小女儿，可是夫人死活不同意，两人生了嫌隙，最后关系走到冰点。

那个时候开始，蔺阙也开始忤逆他，甚至对他的话走反方向。

蔺老爷开始后悔没早点休妻换了妻子生别的孩子，也好过一把年纪了还要想着自己的以后。

之后京城出事，他依旧想护着夫人孩子，背地里跟蔺王爷练手，连夜带着夫人孩子离开。

谁想到，一开始的承诺蔺王爷的承诺没有兑现，他也被滞留在那座荒山上多年。

眼看着蔺阙长大独当一面，却走着走着，成了一个地位最低贱的商户，看上了同样低贱的开铺子的小丫头。

他回忆一生，好像每一件事都记得很清楚，似乎又对每一件事都忘了很干净，心中充满了愤怒。

后来的后来，蔺阙走了，在京城当王爷，马上就会成为皇帝，他躲在暗处看的心里高兴。

可是每两年又走了，带着那个低贱的李依走。

他身体开始不行了，心里依旧盼望着能重回到京城，可走到如今，仍在原地踏步。

他不懂，为什么蔺阙要这样做，更不明白那个总是笑的满脸假笑的李依总能控制住自己最出色的儿子？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候，多看看自己当年充满了希望的儿子。

可他……

这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蔺老爷无声的哭了，泪水顺着斑驳的脸不住的流，伸手只碰到冰冷的棺材，里面的蔺阙睡着了一样依旧对他不理不睬。

他真后悔，为什么不能多活几年呢，他已经安排好了，想继续带人重返京城，赶走李依，然后看着自己的希望坐上皇帝的宝座，只是他这辈子的夙愿。

可是……为什么不行了？

此前他写了很多封书信，联系了躲藏在天下的所有人，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反攻，书信还没送出去，自己就倒在了李依那个破烂的家里。

这是他这一生最耻辱的一件事。

弥留之际，他只能看着李依依旧纠缠蔺阙，哪怕蔺阙成了如今的模样，还是不肯把他放了，这个狠毒的女人，就该天打雷劈。

蔺老爷呜呜的大哭：“蔺阙，你是我的儿，你要听我的，你睁开眼睛看看，如今这天下都成了什么模样？你难道不想拿回去吗？你才是皇帝，你才是啊！我为了你，为了你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你变成如今这样，你，你愧对蔺家的列祖列宗。”

他的凄惨吼声穿透整个竹林。

李依跟小俊就站在门口，听的真真切切。

小俊想说点什么，李依只是淡淡的摇头。

两个人望着寂静的月色，相继无声。

过了会儿，蔺老爷的哭声没了，好像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李依叫小俊进去把蔺老爷背出来，可是却听到小俊很久之后隐忍的呼喊：“娘娘，老爷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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