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故人，故石

沈知梧原以为儿子来自凶险的、神秘的异界——前世与今世毫不相干的时与空。

但如今连接前世的刻石已经出现，显然不是。

他不安的是自己力量之渺小，若哪日面对可能出现的强敌，无法护住儿子。

所以，到底是两界相通、危险仍在？还是岁月乾坤颠转，儿子其实来自于那遥远的、辉煌在天地浩劫中已经彻底消亡的过去？

沈晏同样困惑。

灵真大陆最西边灵气稀薄地带，是凡人王朝之所在，当然，稀薄只是相对于当时的修仙界而言，他去凡人王朝游历那时，随便哪处的灵气浓度，都要比如今无量寺后山要浓郁数倍。

所以，灵气呢？

他想起在天枢阁翻到的那张破碎残页。

『地动天变，以海相绝...独见吾等万万生灵困于苦厄炼狱而不顾...天地不仁，弃吾等如弃敝履......』

浩劫而生东海，凡人王朝与修仙界之间从前并没有海，只有从北至南绵亘万里的纵深山脉，险峻奇峰数不胜数，若以凡人之力想翻越去修仙界，千难万难。

倘若残页记载为真，莫非灵真大陆的天道，万年前独独抛弃了凡人界，抛弃了这片土地和上面的亿兆生灵？

沈晏和沈知梧简单解释，见他爹忧心，宽慰道：“爹别担心，我以前是在东海另一边的陆地上，两界很可能早已隔绝，等到了边南，有空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若仅仅是海，万年前的修士不至于被困于此无法东逃。

东海尽头必定有类似结界的存在，如今有无变故，是否有未知的通道勾通，他还得探探才知，而边南在舆图上看，是向东南伸出的一片地，离的更近方便探查，至于修仙界和魔界如今如何，若无法过得去，他恐怕要不得而知了。

沈知梧听儿子说两界隔绝，暂时放下心，随口一问：“阿晏当时来此是为探望故人？”

不料沈晏却望着他语气复杂问起别的：“爹当初，为何没给我取名沈嘉，何以觉得压不住？”

谢清梧没给他取名沈嘉，是瞧出他不解，因他那时文盲一个，听不懂对方掉书袋咬文嚼字，这才换成晏字。

“嘉乃年号，太过贵重，爹那时身体不好，只怕无法伴你长大，才担心你压不住，想着换成晏字，日安为晏，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沈晏愣住，为他爹的细腻心思心意，为这诸般偶然的巧合。

沈知梧顺势笑问道：“爹还不知阿晏以前叫什么？”

“唔，爹猜猜。”

“姓沈？”

“对，我随母姓。”——他娘碎裂的命牌上，唯剩“沈”字可辨认。

“沈嘉？”

“不，沈晏。”

“...嗯？”

这下轮到沈知梧面色复杂，终于心有所觉：“这般巧么...这名，是阿晏所说的那位故人所取？”

“嗯。”

沈知梧盯着儿子肖似他的脸，心里没来由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莫非，还和爹长得很像？”

“是啊爹，太巧了是不是？我出壳时照着他长的。”

出壳么，那很亲近了...沈知梧斟酌着，保守开口：“那阿晏是觉得...爹和你那位故人或有关系？”

沈晏摇头，蹲到他脚边，找到幼时仰望的视角，半晌，轻而笃定道：“爹就是爹，我并非因着爹的面貌才亲近爹。”

是因为这人随口一句“为父”，以及彼时他尚不明确却能感知到的呵护心意。

他永远记得那时涌上心头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狗老天，终于肯眷顾老子一回了！

↑彼时的娃娃晏如此想。

沈知梧摸摸儿子脑袋，轻声道：“爹希望，爹不是他。”那人该是没有一直在儿子身边，否则他的阿晏不会长成如此性情，如此渴望亲情——何等遗憾，别是他。

头发蹭蹭掌心，沈晏闭上眼：“我也希望。”

没有记忆，如何等同。

只要没有切实证据，沈晏就不愿承认、不愿去想飞升的雷劫场面——谢清梧是否也同他一样，死在了劫雷之下。

希望那人还是好好地、平安地顺利飞升上界，如今在仙灵一切顺遂、无恙才好。

话说，他当初其实刻了两字来着！

还有一字刻在当时的王都附近，凡人界最高的山巅一块裸石上。

唔，也不知如今在何地。

…

北边帝都，晏极宫。

寝宫里，雍帝抱着他登基那年，从天枢阁里顺出的、传说中可以辟邪的大石枕，瞅瞅上面丑不拉几的一个大刻字，眉头从一言难尽到渐渐舒展开。

还真别说，这丑字他初时瞧着别扭，看久了还觉得怪顺眼的是怎么回事？  ！

帝王的疑惑只有一瞬，很快安心地呼呼大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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