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创伤终结上

此时的虎头家，小院里。

胡桂芬和刘翠花一离开，胡招娣开始给儿子念她的“经”：

“老娘的话你不听，你桂芬婶和翠花婶的话你得听吧，再敢惹事去赌，你看狗蛋和牛蛋不揍你嘛！”

虎头听一下午快吐了，挤眉弄眼地给她捶肩讨好：“我的亲娘哎，您老至于吗，我又没干什么杀人犯法的事，这还搞出三婶会审来了？”

胡招娣很焦虑，看儿子没个正形就烦，揪住虎头耳朵吼：

“你找个正经营生干干，能死还是咋的，一天天就知道混日子，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出气包，你瞧瞧人家狗蛋、牛蛋，哪个不是踏踏实实办差，往家里挣银钱，连驴蛋都比你强，书真让你白读的？县衙你进不去，进酒楼当个账房先生，凭你的本事不是呱呱叫的吗？”

虎头不爱听这话，当账房要被人管，挣点银子却要费更多脑子，他才不干：“哪白读呢，娘你真肤浅，俗！我明明学了很多做人的道理，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胡招娣说不过读过书的儿子，开始上升高度：“像你这样混下去，我和你爹以后要是瘫在床上了，还能指望得上你养我们呐？  ！”

虎头不以为然：“娘你现在少骂两句就行，有这时间不能自己多累点，多攒几个铜板？等你老了，我就用你攒的棺材本好好照顾你，这你总该没话讲了吧，我还...哎哟乖乖，爷爷，你这破草鞋臭死了，换个东西砸我不行？”

虎头爹和虎头爷坐在堂屋门槛上，原本一声不吭装他们沉默如山的汉子，让媳妇/儿媳妇出头，听到虎头前面那些浑话，忍不住了，虎头爷脱了脚上草鞋一把砸过来，没砸到，气不过拿了旁边的大扫把却没爬起来，虎头爹将竹枝子扫把抢到手里，爬起来追着虎头打：

“小畜生，你给老子站住！”

胡招娣不住拿眼去瞟坐在灶房门口择菜的大女儿，嘴里试探：“啧～，老话不对，儿子靠不住哦~，还是得靠女儿，小桃，你看你弟弟这浑样，还是你争气，娘以后还是得指望你和女婿！”

沈小桃当没听见，择完菜，起身：“娘，天快黑了，小的还在家里等着我哄睡呢，我先回了，菜也择好了，你们烧饭吧。”

胡招娣气得骂咧：“走走走，家里待不住，来了就走，住一晚能死还是咋的，生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没一个孝顺的！”

沈小桃左耳进，右耳出。

住一晚不会死，但要听她这老娘叽叽歪歪、拐弯抹角打听酱菜配方、攒了多少银子，烦，本来就是小本生意，赚个辛苦钱，在婆家还要交一半给公中。

没嫁人前她要做这营生，她娘嫌这嫌那不支持，现在问她要配方，她就不乐意给，回娘家称点肉、买点糖、干点活...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沈小桃拽起旁边抱娃的男人就走。

刚好虎头奶摘回一篮新鲜菜，在院门外碰见：“小桃，带点菜回去，这菜你婆婆没种吧？”

沈小桃没要：“奶你留着吃吧，我婆婆种了许多菜。”

胡招娣听见了，等人走远，跟虎头奶抱怨：“娘，你给她干嘛，死丫头没良心，连我都防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她婆婆！”

“招娣啊，小桃算有良心了，你把她心骂冷了，那丫头真不回来看你，你又要急了不是？”虎头奶只是怕孙女和娘家离了心，不帮衬她宝贝孙子，好歹现在还来往，过年过节送的东西，卖了吃了都是贴他宝贝孙子呢！

“她敢！”

“那不一定，你不就不怎么回娘家吗？腿长在小桃身上，她不回来，你还能去她婆家闹？”

“我对她还不够好，遇到我这样的娘是她命好！”说完这句，胡招娣抢过菜篮子一言不发去烧饭。

她胡招娣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她曾经有可能变成那样的人——被她爹娘卖给打死媳妇的老鳏夫，高价换彩礼给弟弟娶媳妇，变得面目全非。

但她最后嫁进的是沈家村，只因为虎头爹出的彩礼更高，而她，没有嫁妆。

况且，沈族长从前不允许有人坏村子名声，今后更不会允许，注定她没有机会豁出脸去闹。

胡招娣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觉得在这个世道里，偏爱儿子才是“正道”，她如此，她娘家如此，沈家村的大部分人都如此，只是一双儿女没有往她预期的路走，儿子没出息，女儿争气但心不向娘家，她此刻多少有点心灰意冷。

沈小桃已经走出很远，回头望去，娘家的院子还在原地，化作一个小点，曾经困了她十多年。

她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倒霉。

生在萧室皇朝治下的大雍，生在张之锦治理数十载的顺江府，生在高升治理二十七年的九河县，祛除了许多陋俗。

生在了沈家村，没有莫名其妙的族规村规，沈氏一族严守大雍律法，不许卖女或是虐待、禁止溺毙女婴，族风如此，谴责拿女儿高价换彩礼的行为...她确实挨过不少骂，但埋头干活、学会大人眼中的“懂事”因此没挨过打，似乎比起这世上千千万万女子，她算是得了一点点小小的幸运。

和村里许多姐妹一样，她从小有干不完的活，她的爷奶爹娘和大部分人的爷奶爹娘一样，吃肉的时候忽略她，干活的时候想起她，比起弟弟，分给她的爱少得可怜，只是，她的娘比村里其他人的娘出身更惨，脑子又不太好使，只知道打压她，算她比村里大部分女娃倒霉那么一点。

她在生养之恩与如何懂事也得不到的爱里长大，曾经活得矛盾，活得痛苦。

“娘，你怎么哭了？”

女儿醒了，沈小桃把眼眶里的泪吸回去，笑道：

“娘没哭。”

……

驴蛋被他娘拎走，沈晏继续往家走，迎面遇到一对抱着娃的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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