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轴承的“三座大山”
四合院里的众生百态，如同潮水般退去未能在他心中留下丝毫的痕迹。
当那辆黑色的军用吉普车在第二天清晨，准时停在胡同口时，秦洛峰已经彻底将那些鸡毛蒜皮的纷扰，抛在了脑后。
他的世界，重新回到了那个被铁丝网和荷枪实弹的战士严密守护的“一号工位”。
仓库内，灯火通明。
高振邦，这位来自市军管会技术部的负责人，亲自坐镇。
他的身边，还坐着几位从全市各大工厂紧急抽调来的顶尖技术专家。
他们的面前，摆放着那颗光可鉴人的镜面钢球和那根精度惊世骇俗的钢轴，每一位的脸上，都带着还未完全消化的震撼与狂热。
“秦洛峰同志，你的技术我们已经亲眼见证，你的能力我们毫不怀疑。”
高振邦的开场白十分直接，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两件“神迹”，眼神锐利如刀“现在国家有一项万分紧急的秘密任务，需要你来完成。”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郑重地推到了秦洛峰的面前。
秦洛峰打开文件里面没有复杂的设计图，只有几项冰冷而严苛到极致的性能参数要求，以及一个模糊的代号――“红旗”。
“这是一项秘密国防工程急需的配套轴承。”
高振邦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它将用在国家最尖端设备的核心部位需要承受超高的转速、巨大的压力和灼热的高温。我们通过各种渠道，想从国外进口，但对方不仅开出了天价，提出的技术要求更是对我们的侮辱。所以，上级决定，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造出自己的‘争气轴承’！”
秦洛峰的目光，在那几项参数上缓缓扫过。
他的神情，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以他宗师级的眼光，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参数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工业难度。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机械加工，而是对一个国家综合工业实力的极限拷问。
“怎么样？有困难吗？”
高振邦看着他沉默的侧脸，沉声问道。
秦洛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仓库中央那台已经脱胎换骨的“盘古”机床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冷的枪黑色卡盘。
“高主任，困难很大。”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穿透力，“要制造出这种级别的轴承，我们面前，横着三座无法绕开的大山。”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座山，是材料。”
秦洛峰伸出了一根手指，“普通的钢材，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极限工况。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内部组织高度纯净，碳化物分布均匀，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和缺陷的超高纯净轴承钢。这种钢，别说是我们红星轧钢厂，恐怕放眼全国，都没有几家钢厂能炼得出来。”
在场的一位冶金专家闻言，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秦洛峰的说法。
“第二座山，是滚珠。”
秦洛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轴承的灵魂，在于滚珠。它要求每一个滚珠，都必须是接近绝对完美的球体，表面光洁度要达到镜面级别，而且尺寸要高度统一彼此之间的误差，不能超过一微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一种专门的高精度球磨机。这种设备，我们厂里……没有。”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机械专家的心，都沉了下去。
球磨机，那是比精密车床还要金贵的设备，整个市里都找不出几台。
“而最难的是第三座山。”
秦洛峰的声音，变得愈发沉重“轴承的保持架。它看似简单，只是一圈薄薄的金属，用来将滚珠隔开。但它的冲压，需要一副精度极高的冷冲压模具。而要制造出这种模具，又需要一种更尖端的设备——电火花线切割机床。这种东西，据我所知，目前全世界也只有瑞士和德国的几家顶级工厂才有对我们来说完全是天方夜谭。”
三座大山！
材料！
滚珠！
保持架！
秦洛峰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将这个看似单一的轴承制造任务，分解成了三个几乎无法逾越的巨大技术壁垒。
每一座山，都足以让在场所有的技术专家感到绝望和无力。
整个仓库，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因为“盘古”的奇迹而升起的乐观情绪，瞬间被这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打得支离破碎。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高振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投向了那个始终平静的年轻人。
只见秦洛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以我们现有的工业体系和设备，按部就班地走，确实是死路一条。”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但是……”
他话锋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股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火焰，“路是人走出来的。设备没有我们可以自己造；技术没有我们可以自己想！”
他走到一块小黑板前，拿起粉笔，转身面对众人，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变得自信而强大，宛如一个即将指点江山的统帅。
“今天，我们先来解决第一座山――材料问题！”
他看着众人那惊疑不定的眼神，微微一笑，在黑板上，写下了五个让所有冶金专家都感到无比陌生的字。
“土法炼钢——电渣重熔！”
“电渣重熔？”
在场的那位冶金老专家，第一个发出了困惑的声音，“这是什么技术？我研究了一辈子钢铁，从未听说过。”
“这是一种二次精炼技术。”
秦洛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他开始在黑板上画出简易的原理图，“它的基本原理，是利用电流通过导电的炉渣时产生的电阻热，将我们现有的纯度不够的钢材，重新熔化。在熔化的过程中，钢水中的硫、磷等有害杂质，以及氧化物等非金属夹杂物，会因为物理化学反应被炉渣不断吸收，从而得到成分更均匀，组织更纯净的优质钢锭！”
他的讲解，深入浅出，却又直指核心。
那套全新的理论，为在场的所有专家，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充满了震撼与狂热。
“天才！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
那位冶金老专家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冲到黑板前，指着那张原理图，浑身都在颤抖，“利用渣洗的原理来提纯！这……这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然而，短暂的兴奋过后，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秦同志，你的想法非常了不起。”
另一位电力专家站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凝重与担忧“但是要实现电渣重熔，需要一个极其庞大的瞬时启动电流，才能在短时间内熔化炉渣和金属。根据我的初步估算，这个电流，至少要达到上万安培！”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情再次跌入谷底的结论。
“我们全厂的电网，就算是把所有车间的生产都停下来把全部电力都集中到这里，也根本无法负荷如此恐怖的瞬时电流！电网会瞬间崩溃，甚至可能引发大面积的停电事故！”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是啊，理论再完美，构想再天才，没有足够的电力去驱动，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
刚刚还充满希望的仓库，再一次被绝望的阴云所笼罩。
仿佛他们拼尽全力，刚刚看到一丝曙光，却发现前方是一道更深、更无法逾越的悬崖。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秦洛峰却放下了手中的粉笔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
他看着满脸愁容的高振邦，平静地说道：“高主任，我们厂的电网确实不行。”
“但是，如果我们能有一种东西，可以像水库一样，先把电网里微弱的电流，慢慢地储存起来积蓄到足够的量，再如同开闸泄洪一般，在千分之一秒内，将这股积蓄了很久的能量，瞬间释放出来呢？”
“那股力量，将远比电网本身，要狂暴得多！”
高振邦和在场的所有专家都愣住了。
他们无法理解秦洛峰这番如同天方夜谭般的描述。
秦洛峰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将为“一号工位”，带来雷霆之力的名字。
“我需要向上级申请一批军用的高压电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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