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卡车疾驰赴杀局，古都风雨欲满楼
解放牌大卡车的引擎，发出一阵阵沉闷而有力的轰鸣。
它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猛兽，行驶在七十年代末期那坑洼不平的国道上。
车轮碾过尘土，卷起一路黄龙，将京城的繁华与权谋，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十名精悍的汉子，坐得笔直，任凭车身如何颠簸，他们的身体都像钉在车厢里的标枪，纹丝不动。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坐在驾驶室副驾上，正凝视着窗外飞速掠过景色的男人身上。
“彪子。”
江卫国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你看这路，怎么样？”
驾驶座上的彪哥，紧握着方向盘，沉声道：“江爷，破，烂，不好走。从京城到金陵，怕是得开上两天两夜。”
“没错。”
江卫国点了点头，“路不好走，所以，走的人就少。走的人少，这路上跑的，就不只是货物，还有信息，和金钱。”
他指了指远处一个正在路边吃力地推着独轮车，车上装着几袋粮食的农民。
“你看他，一车粮食，从村里运到县城，路上就得花半天。到了县城，粮站给的价钱，是死的。他没得选。”
“可如果我们有车呢？”
江卫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点拨的意味，“我们一天就能跑一个来回。我们能把北方的煤，南方的布，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最需要它们的地方。我们掌握了速度，就掌握了信息差，掌握了信息差，就掌握了定价权。这，就是我们未来要做的生意。”
彪哥浑身一震，他那颗只懂得打打杀杀和倒买倒卖的脑袋，仿佛被一扇沉重的大门，硬生生地撞开了一条缝！
他第一次明白，江爷带他们开着这辆破卡车南下，根本不是为了赶路。
这是在……
上课！
是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他们，江爷心中的那个商业帝国，到底有多么宏伟！
“江爷……我……我明白了！”
彪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发自内心的、对一种全新知识的敬畏。
“你还不明白。”
江卫国笑了笑，“这只是开始。等我们的车队，能像军队一样，令行禁止，布满全国的每一条干线时。我们运的，就将不再是煤炭和布匹。”
“而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
两天后，当这辆蒙着厚厚尘土的解放牌卡车，缓缓驶入六朝古都金陵城时。
江雪梅正坐在金陵饭店的咖啡厅里，用一种近乎于报复性的姿态，享受着这里的一切。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最贵的速溶咖啡，要了一份撒了糖霜的西点。
她要用这种方式，洗去红旗旅社那股发霉的味道，洗去阿四死在她面前时，带给她的那份恐惧。
她已经打听清楚了。
金陵无线电厂，确实有一批因为技术路线问题而被封存的真空电子管。
而掌握这批电子管处置权的关键人物，就是厂里的总工程师，钱振华。
一个性格古怪、除了技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老学究。
江雪梅已经去过一次厂里，被那些按规矩办事的科长们，毫不客气地挡了回来。
她并不气馁。
她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走官方渠道。
她已经托人打听到了钱振华的家庭住址。
她准备今天晚上，亲自登门拜访。
她自信，凭借着她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口才，以及她手里这笔“巨款”，一定能说服那个老顽固。
“江卫国……你等着……”
她端起咖啡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等我拿下了金陵厂，我就会立刻南下广粤。那里，才是真正的风口！等我成了真正的弄潮儿，再回头收拾你这只，只懂在京城那一亩三分地里种菜的井底之蛙！”
她以为，她已经摆脱了那场噩梦，重新掌握了主动。
她却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已经在她抵达金陵的这一刻，悄然张开。
金陵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招待所小院里。
彪哥手下的十名汉子，已经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江卫国则坐在屋里，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个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古朴的紫砂药罐。
傍晚时分，彪哥带着一身的风尘，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兴奋。
“江爷，都查清楚了。”
他将一张画着草图的地图，铺在桌上。
“那个女人，就住在金陵饭店402房。她今天去过无线电厂，吃了闭门羹。看样子，是准备晚上直接去找那个总工程师钱振华。”
“最重要的，”
彪哥压低声音，指了指地图上一个被红笔圈起来的地方，“我查到，这个钱振华，是个技术疯子，油盐不进。但他有个致命的软肋――他唯一的女儿，叫钱倩倩，今年十五岁，得了一种怪病。”
“怪病？”
江卫国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对。”
彪哥的神情变得严肃，“听说从去年开始，就反复高烧不退，还伴有惊厥抽搐。金陵城所有的大医院都看遍了，查不出病因。只能靠一些进口的抗生素和镇定剂吊着命。最近一次发病，就在三天前，现在人还在军区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医院……据说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
病危通知。
江卫国放下手中的药罐，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即将沉入紫金山的落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的怜悯。
“江雪梅以为，钱和未来的许诺，能打动一个技术疯子。”
“她不懂。”
“对于一个即将失去女儿的父亲来说，这世上所有的财富和前程，都不过是穿肠的毒药。”
“她想去买钱振华的技术。”
江卫国转过身，看着彪哥，脸上露出了一个让彪哥都感到不寒而栗的笑容。
“而我，要去买他的命。”
“不，是买他女儿的命。”
彪哥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江爷的全部计划！
这哪里是商业竞争？
这分明是诛心！
是在对方最绝望的时候，扮演救世主降临，从而获得对方最彻底、最毫无保留的忠诚！
“江爷，您的意思是……”
“备车。”
江卫国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不去无线电厂，也不去钱家。”
“我们去，军区总院。”
他拿起那个刚刚被他擦拭干净的紫砂药罐，又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里面，是几片早已晒干的、蕴含着灵泉精华的“仙菜叶”。
“江雪梅不是想登门拜访吗？”
“那我们就，比她更早一步。”
“去抢在她前面，给她那位重要的‘合作伙伴’，送上一份……谁也无法拒绝的见面礼。”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我还要让她，亲眼看看。”
“当她拿着钱，站在病房门外，准备描绘她那宏伟的商业蓝图时，她未来的‘合作伙伴’，却跪在我的面前，像狗一样，乞求我救他女儿的命。”
“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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