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暖脚
第七十五章 暖脚
程妄的目光在郑愚和林娇娇之间扫过，最终落在身侧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季仪言身上。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脆弱的颈项，仿佛对周遭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侯倒觉得此处尚可。人声鼎沸，亦是人间烟火。”
他竟拒绝了郑愚的“好意”，也驳了林娇娇的期待。
程妄率先步入亭中，流云和蜀淮无声地为他隔开些许空间。
程萌儿瞪了林娇娇一眼，得意地跟上。
林娇娇脸色微僵，勉强维持着笑容也走了进去。
季仪言心下一沉，只得随着移动。
亭内空间有限，众人各自寻位。
程妄在一处临湖的石凳坐下，流云立刻奉上随身携带的茶具。程萌儿紧挨着他坐下。
林娇娇想坐到程妄另一侧，却被季仪言“无意”地挡了一下，只得悻悻然坐在了程萌儿下首。
季仪言则安静地侍立在程妄身后稍远的位置，目光落在那些潇洲书院的学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一个学生兴奋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快看快看！是周大人的船！周大人果然来了！”
“周大人？”有学子好奇地问，“哪位周大人？”
“还能有哪位！‘白衣客’周淮安，工部尚书的周大人啊！听说他今日应院长先生之邀，会来此论画！”
那学生激动得脸都红了。
“周淮安”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季仪言心中激起剧烈的涟漪。
程妄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他状似无意地顺着学生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叶扁舟正悠悠荡开碧波，朝湖心亭驶来。
舟上立着一人，白衣胜雪，身姿挺拔，虽看不清面容，但那遗世独立的风姿，已足够引人遐想。
郑愚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朗声道：“这小子，还是那般爱出风头。”
林娇娇也被这名字吸引了注意，好奇地张望：“‘白衣客’？可是那位名动京城的画坛圣手？竟能在此得见？”
她语气中带着仰慕。
程萌儿撇撇嘴不以为然：“什么圣手，装模作样罢了。”
程妄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望向湖面的目光，转而落在身后那个极力想将自己缩进阴影里的女人身上。
季仪言一直觉得自己发现了周淮安不得了的事情，现在恨不得原地消失。
只是她的反常引起了程妄的注意，偏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一个清朗又带着少年人特有拘谨的声音解救了她。
“学生季澈，见过侯爷，见过七小姐。”
季仪言猛地抬头，只见弟弟季澈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正恭敬地向程妄行礼。
他穿着潇洲书院的月白澜衫，身姿挺拔如新竹，清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目光却担忧地扫过季仪言苍白的脸。
季仪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希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程妄，鹿眸轻轻眨了眨。
程妄的目光在姐弟二人之间逡巡片刻，那冰冷的审视感淡去几分，最终化为平静。
他放下茶盏，声音听不出情绪：“去吧，带澈儿去那边回廊走走。此处人多气闷。”
“谢侯爷！”
季仪言随即迅速拉起还有些懵懂的季澈，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向亭子连接后方禅房的那段僻静回廊。
湖风穿过回廊，带来荷叶的清香，也吹散了亭内的喧嚣。季仪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阿姐！”
季澈反手紧紧握住季仪言冰凉的手，少年清亮的眼中满是忧虑和急切。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这么差？刚才那个周淮安…阿姐你认识他？他是不是…”
“澈儿！”
季仪言猛地打断他，随后她又有些纠结了。
这事说到底不过是自己臆想，哪里就可能两个男子站在一起就是断袖了？
这哪儿就有那么多的断袖给她看？
想了想，季仪言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回廊深处无人，才压低声音，如同耳语。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与周大人不过一面之缘，哪里就是认识了？罢了，那些事也不过是谣言，做不得准。”
随后，季仪言握住季澈手，眉眼间是温柔的笑意：“你在潇洲书院，只可专心圣贤书，莫要打听，莫要议论，更莫要……将阿姐与任何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一个字都不许提！明白吗？”
季澈用力点了点头，他胡乱猜测很可能有损姐姐名声，姐姐现在在宣化侯府本就艰难。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不由分说塞进季仪言手里。
“阿姐，热的，快拿着暖暖手。这是我晨起在学舍小厨房给你煨的栗子糕，你最爱吃的。”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现在这个时候说不上冷，但季仪言从小畏寒，不过晚夏，穿的就比旁人多了几分。
往年在忠节侯府都是娘亲搓热了手给她暖，后面弟弟知事了，就总抓着她的脚贴在肚皮上，只说这样暖和，全不顾自己被冰的一激灵。
后面还被冰的拉了肚子，季仪言便明令禁止了他这样的行为。
可季澈懂事，小小年纪在她被子里蜷缩着，暖热乎了的时候，她刚刚忙完回房间。
一掀开被子，捂的小脸通红的季澈便笑嘻嘻的道：“给阿姐把脚在的位置先暖和上，阿姐就不会脚冰了。”
季仪言思绪回转，看着弟弟关切的眼神，鼻尖猛地一酸，一直以来强撑的堤坝几乎要崩塌。
她飞快地低下头，将油纸包拢入袖中，再抬头时，脸上已重新挂上温婉却疏离的浅笑，只是眼尾微微泛红。
“傻澈儿。”
她声音轻柔下来，带着哽咽和触动：“侯府什么都不缺，你…只需顾好自己。”
她抬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季澈肩头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细小柳絮，动作间充满了长姐的怜惜：“娘亲身子可好？你在书院里，万事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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