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去南边


算算日子,他这次去广城出差,还得差不多一个月才能回来。

前世,周福就是在这趟出差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陈兰芝清晰地记得,丈夫回来那天,兴奋得满脸通红,拉着她的手,眼睛亮得吓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兰芝,我跟你说,南边……南边不一样了!跟咱们这儿完全是两个世界!”

“那边的人,胆子大得很!晚上街边全是摆摊的,卖衣服的,卖喇叭裤的,卖收音机的,还有人卖那种叫可口可乐的甜水,一晚上挣的钱,比我半个月工资都多!”

他还从包里掏出一件的确良花衬衫,说是给她的礼物,花了他足足十五块钱。

那时候的陈兰芝是怎么回应的?

她一把将那件花哨的衬衫推开,黑着脸训斥他:“你疯了!十五块钱,够咱们家吃多久的白面馒头了?还喇叭裤,那是流氓穿的!你一个工人,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被人抓了典型!”

她记得周福眼里的光,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南边的事。

直到后来,他因积劳成疾,早早去世。

她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才在一个带锁的木箱子底,翻出了那件被她嫌弃的花衬衫,叠得整整齐齐。

想到这里,陈兰芝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上辈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她守着金山要饭,把丈夫开拓眼界带回来的珍贵信息当成洪水猛兽,把小儿子的自私自利当成聪明伶力,把二儿子的老实本分当成窝囊无能。

活该她最后落得个孤苦伶仃,惨死雪夜的下场。

要不是前世没有重视丈夫的话,丈夫也不会因为劳累过度早早过世,落得她凄惨一生。

虽然周福懦弱胆怯,但对她还是很好的。

就拿现在来说,她和两个儿子闹得这么难看,他虽然不太赞同,但也还是顺着她的。

“妈?你怎么了?”周建军看她盯着照片发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陈兰芝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子憋闷的疼痛感,却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是了,路。

她之前只想着让建军考上大学,脱离农村,可考上大学之后呢?

靠着那点助学金和她卖茶叶蛋挣的钱,在城里建军的日子也只会过得紧紧巴巴。

毕业后分配工作,熬资历,分房子,依然要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让儿子挺直腰杆,活得堂堂正正,风风光光!

而那条路,不就在南边吗?

丈夫周福已经替她踩过点了,只是她上辈子瞎了眼,没看见。

这个年代,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风口已经来了,只要站上去,猪都能飞起来。

她手里有启动资金,脑子里有领先几十年的记忆,为什么还要像前世一样,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跟一群短视的村民和自私的家人内耗?

“建军。”陈兰芝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

“嗯?”周建军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你想不想……挣大钱?”

周建军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妈,你说啥?”

“我说,咱们不能光指望你爸那点死工资。”陈兰芝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周建军心上,“你爸这次从广城回来,一定会带回很多消息,那里,遍地是黄金,只要咱们有胆子,有本钱,就能去捞上一笔。”

“去广城?”周建军彻底懵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妈,我这……还得上学呢。”

“大学也必须上,这是你的铁饭碗,是咱们家的根。”陈兰芝拍了拍他的手,“但妈想给你挣一份家业,一份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能让你在城里站稳脚跟的家业。”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咱们手里的钱,看着不少,可真到了城里那就是毛毛雨,你上学要花钱,以后娶媳妇要花钱,买房子要花钱,哪样不得花钱?靠你毕业以后的工资?咱们可不能这般目光短浅。”

“妈的意思是……”周建军有点跟不上母亲的思路了。

“我的意思是,趁着你爸这次回来,咱们把家里的情况摸清楚,然后……”陈兰芝停下脚步,眼神里透出一股让周建军都感到心惊的野心和光芒,“我去一趟南边。”

轰隆一下,周建军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

他娘,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农村妇女,要去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广城?

去挣大钱?

这比周建业抢他上大学的名额,还要让他感到荒谬和不可思议。

“妈!你……你一个人?那怎么行!太危险了!”他急得想从炕上下来。

“谁说我一个人?”陈兰芝把他按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我自有我的办法,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给我安安心心养伤,把脑子里的东西给我记牢了,剩下的事,我来办。”

看着母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周建军满肚子的担忧和疑问,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他忽然发现,从母亲醒来之后,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但最后,又都证明她是对的。

或许,这次也是。

他看着墙上父亲憨厚的笑脸,又看看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母亲,心里那颗慌乱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家,天塌不下来。

因为他的母亲,已经用她那副瘦弱的肩膀,把天给扛起来了。

安稳日子过了没几天。

这几天,周建军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每天早上,叫醒他的不是村里的大喇叭,而是从灶房飘来的,浓得化不开的鸡汤香气。

胳膊上的石膏像个累赘,吃饭穿衣都得母亲伺候,可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每天雷打不动的麦乳精,甜得齁人,也把他过去十几年吃的苦,一点点都给填了回去。

他身上的伤在好转,心里的窟窿,也在被母亲用这种笨拙又实在的方式,慢慢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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