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晚了
【里面的塑像自然不可能用金用银用铜铁，他们用了乡里最不缺的泥土，花半两银子请了位手艺精湛的泥塑师傅，按照见过岳大人的黔首口头描述，雕刻出了这座半人高的泥塑。】
【因为岳大人的夫人，大家伙都没见过是什么长相，便捏了座稍稍小些的脸若银盘眉眼柔和可亲的女子塑像，放在岳大人不远处。】
【他们想能跟岳大人这般契合的女子，应当很温柔善良才对。】
【京官只觉得胸腔里盈满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情绪，面对岳大人的塑像深深鞠了两躬，还点了两炷香，插在岳大人跟其夫人的香炉中。】
【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比岳大人的年岁还要大上不少，但在九皇子殿下抵达云州前，因为世家豪族官宦勾结在一起，拼命从黔首身上榨油水。】
【当然他们祸害的也不止黔首，毕竟云州是靖朝最为偏远的郡县之一，天高皇帝远，他们横行无度根本不可能有人管。】
【那时候，他干了什么呢？】
【他怕被卷到纷争之中，隐退山中，明哲保身。】
【因为他害怕，害怕跟浊流格格不入，而身死道消。】
【但他没有想到，真的有如此天真的官员，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而为之，在明知道不加入贪腐，极有可能会遭遇不测的情况下，坚守住底线。】
【那刻，身为云州新赴任县令的官员，很惭愧，还对那位岳大人满怀敬意。】
【所以当他接触完县里头的其他官员，熟悉完上任县令留下的工作，处理了两三桩案件后。】
【他便提议将岳大人的祠堂修缮一下，这钱可以由他来出。当然没有人会反对顶头上司，上任干的第一件事儿。岳祠被修整一新，不再拥有漏风滴雨的破旧茅草屋，而是用土坯搭出了坚固的房子，那两座因为时间流逝，面容有些许模糊的塑像，也被刷上了彩漆。】
【所以，这位官员才对岳凌丰这张脸感到熟悉。】
【尽管那道狰狞的疤痕将他右半边脸，截成两个块面，但左半边脸还是能依稀看到跟那泥塑的相似处。】
【这位京官也听闻岳大人留下的一双儿女，逃出此地后，过得不太好。想想也是，一对兄妹，没有爹娘照拂相依为命……】
【他也有想过托人寻找，但并没有收获，只得作罢。】
【此时，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还是决定打探下岳凌丰这些年究竟过得如何，毕竟岳大人是实实在在为云州黔首们献出性命的存在。】
【但他托人打听，只晓得岳凌丰独来独往，从无亲眷家人在侧。】
【老者疑惑岳家二娘的下落，但心头隐隐萦绕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或许岳家二娘已经……】
【岳凌丰在发觉有人暗中窥探自己后，便警觉地调查起打探自己信息的人，在知晓对方曾赴任他爹曾经呆的那个县的县令，还主持修葺过他爹的祠堂后，原本在心中萦绕的恶意散去。】
【但或许是封闭太久，他跟藏在壳里的蚌肉般，不想跟外界接触，也不希望这种怀揣同情的人接近自己。】
【在某天，岳凌丰撞见了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这位京官后，他没有再度忍耐，而是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的桌前，淡漠地盯着他端详良久后，吐出了一句话。】
【不要再跟着我了。】
【被抓包的京官满脸尴尬，但在岳凌丰冷漠地拒绝他接触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或许有些晚了，但我确实想帮你，还有你妹妹。】
【他有些语无伦次，却生怕被面前男子误解，自己想攀上天子近臣的高枝，窘迫地舔了下唇。】
【岳凌丰摘下了常年戴着的面具，指着面颊上可怖的疤痕，语气波澜不惊，已经晚了。】
【然后，便起身离开。】
【后来这名官员，才在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这十几年发生在岳凌丰身上的事。】
【岳家兄妹在察觉到爹娘死因不像表面那般简单后，携带家中值钱的物件，逃到了距离不算太远的另外一座县城，只可惜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这座县城的县令跟县令夫人，贪图岳家二娘精妙绝伦的双面异色绣手艺，用卑劣的手段强行将岳二娘聘回家做妾，让她日夜不停地给自家小姐绣嫁妆。】
【因为她的绣技精湛，长相还算清秀，便又被迫成为了李家小姐的陪房丫头，跟着一起进了高官府邸。然后，在某次这名官员醉酒后，直接强行要了她。】
【李家小姐又气又恼，直接给了她十多鞭子，并且叫来牙婆让她将人卖到最劣等的窑子。】
【岳二娘毕竟也是管家小姐出身，就算忍气吞声不得已进李府，也是因为怕兄长被李家活活逼死，如今兄长早已不在身侧，她脾性哪里容得了这样几次三番的折辱，直接撞死在了郡守府衙门前，死前大喊郡守及亲眷的罪名，手中紧握罪证。】
【岳大郎悲痛欲绝，这些年他都紧紧跟随着妹妹，但他根本没有本事将人从森严的府邸中救出，毕竟岳二娘根本没有资格出府。】
【他得知妹妹被活活逼死后，悲愤交加下，直接握着爹娘留下的匕首，愤而刺杀郡守。】
【这官员尽管养尊处优多年，但身材魁梧，力气远胜普通人。】
【尽管岳大郎成功将匕首扎进对方身体，但也被此人挥舞防身利剑时，挑到了手筋，以及半边面颊。】
【尽管逃脱了追捕，顺天帝来云州后帮他翻案。】
【但最后，也落下了阴雨天手控制不住颤抖的毛病。】
【脸上永远留下了那道深深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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