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豫州与益州：世家的两难抉择

豫州，孙府。

深宅大院，夜色如墨。

当“狼关封闭，楚家反叛”的加急密报刺破重重门禁，直抵豫州牧孙元亨案头时；

这位豫州第一世家孙家的家主，握着信笺的手，竟微微颤抖了一下。

“召集各家主事，密室议事。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不到半个时辰，孙府最深处的密室——一间墙壁厚达三尺、仅靠隐秘气孔通风的绝对禁地——已是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的凝重。

豫州地面上举足轻重的几位世家家主：

聂家的聂云天、陈家的陈观海、李家的李慕白，以及益州方面派来的特使赵元正，俱已落座。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桌上名贵的紫砂茶盏早已凉透，无人有心思去碰。

孙元亨坐在主位，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缓缓放下那份仿佛重逾千斤的密报，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诸位，”他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死寂，“狼关封关了。楚云天……反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反”字如同惊雷，还是让在座几人身体微微一震。

聂云天手中的茶盏盖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楚家的使者，已经秘密抵达豫州，”

孙元亨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锐利如鹰隼，

“带来了楚云天的血书与信物。他恳求我豫州世家，念及唇亡齿寒之谊，响应其举义之旗，共抗……暴君。”

他刻意加重了“暴君”二字，试探着众人的反应。

益州特使赵元正，一个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精明的中年文士，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微微欠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孙公，诸位家主。临行前，益州十三家已连夜议定。顾风势大，深不可测；楚家举义，前途未卜。此时押注，皆为豪赌，赌注便是阖族的存亡！在下代表益州诸家直言：在局势明朗之前，保持中立，静观其变。”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浇熄了某些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火星。

“赵特使所言极是！”

豫州聂家的家主聂云天立刻接口，他体型微胖，素以谨慎圆滑著称，此刻脸上满是忧色，

“我等世家，能绵延千年，靠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审时度势，趋利避害！顾风此人……手段之酷烈，诸位有目共睹！荆州吕家、蛮州马氏、凉州韩家……哪一个不是百年望族？如今安在？皆因一步踏错，便落得个灰飞烟灭，族谱除名！与这样的对手为敌，风险……太大了！”

他提到那些覆灭的世家时，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仿佛看到了自己家族可能的未来。

孙元亨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来自肺腑深处，充满了沉重与无力：

“聂兄所言，皆是实情。顾风对世家的忌惮与铲除之心，早已昭然若揭。荆州、蛮州、凉州……便是前车之鉴！他视我等世家为毒瘤，必欲除之而后快！今日楚家倒下，明日屠刀……焉知不会悬于我豫州、益州各家头顶？坐视楚家覆灭，无异于自断臂膀，慢性等死！”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悲愤的控诉，试图点燃众人心中反抗的火种，然而却并无一人响应。

在真正的生死存亡面前，所谓的“唇亡齿寒”也难以扭转局势。

孙元亨看着众人眼中闪烁的恐惧、犹豫和那微乎其微的不甘，心中已然明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声音恢复了世家家主的沉稳与决断，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清醒：

“既如此，决议已定。”

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我豫州世家，当恪守‘中立’之道。对楚家使者，以礼相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明我等处境艰难，感念其忠义，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给予实质支持。对朝廷……不，对陛下，”

他纠正了称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则上表陈情，言明我豫州各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然楚逆盘踞北境，阻断道路，且北狄亦蠢蠢欲动，豫州需全力整军经武，固守门户，以防不测，故暂时无法抽调兵力助朝廷平叛，恳请陛下宽宥！两面周旋，皆不得罪，静待……时局之变！”

“孙公高见！”

“此策稳妥！”

“当如是！”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点头附和。

这是世家千年传承下来的保命符，在惊涛骇浪中暂时稳住船身的古老智慧——

模糊立场，左右逢源，在夹缝中求生存，等待看清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再押注！

会议散去，密室重归寂静。

孙元亨独自坐在空荡的房间里，看着跳跃的烛火，脸上却无半分轻松。

他端起那杯早已冰冷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模糊的态度……还能坚持多久呢？”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顾风那双冷酷、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似乎正透过重重墙壁凝视着他。

从荆州吕家，到凉州韩氏被连根拔起的雷霆手段……

顾风，这位以铁血和诡诈登顶的帝王，何时有过……真正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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