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唐家终局
宸曜城破的喧嚣与死亡气息，如同最污浊的潮水，漫过了唐家高墙深院的最后防线，涌入了那座象征着唐家千年荣耀与血脉传承的祠堂。
祠堂内，檀香早已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气息。
唐家老太君，那位手持象征无上权威的蟠龙乌木龙头拐杖的老妇人，并未如寻常妇人般惊慌失措。
她依然端坐在祠堂主位，布满皱纹却依旧挺直的脊背，如同祠堂中那些历经沧桑的梁柱。
她的目光，深邃而空洞，越过紧闭的大门，仿佛穿透了时空，投向了遥远的过去。
千年前，唐家先祖在星野州定居，打下基业。
彼时，夏朝倾颓，战乱四起，大离王朝兴起，唐家在战争中审时度势，积蓄力量，成为一方豪族。
时过境迁，多少古老大族灰飞烟灭，多少新生世家发芽壮大。
唯有唐家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成为全大陆有数的顶级世家门阀。
四百年前，大离王朝倾颓，群雄并起。
是她唐家先祖，以举族之力襄助那位雄才伟略的大周太祖，披荆斩棘，定鼎江山。
太祖曾亲执其先祖之手，言“唐氏与国同休”！
四百年来，大周历代帝王，或有严苛暴虐者，或有平庸守城者，或有能力出群者。
但何曾有过如此彻底、如此疯狂、如此不惜代价也要将一个千年门阀从根脉到枝叶、连带着滋养它的土地一同焚毁的暴君？
铁原的败讯传来时，她就在这祠堂里。
败了，败得惨烈，震儿（唐震）战死，方长老和厉长老战死，江千里也…尸骨无存。
但那时，她心中仍有傲骨。
唐家千年底蕴，星野州民心所向，岂是区区一暴君，一场败仗就能彻底摧毁的？
她低估了，远远低估了那暴君的疯狂。
他不要臣服，不要赎罪，他要的是彻底的控制！
如果无法得到彻底控制星野州，就干脆毁灭它。
焦土政策，三倍征税，贸易禁运，屠戮世家……他竟敢用整个星野州的毁灭作为代价，只为斩断唐家的根！
只为证明他的“皇权”不容丝毫挑战？
祠堂外，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房屋倒塌的轰鸣。
火光将祠堂的窗纸映得一片血红。
“砰！”厚重的祠堂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木屑纷飞。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瞬间涌入。
一群盔甲染血、眼神凶戾的帝国军团士兵冲了进来，他们的目光扫过祠堂内供奉的无数珍贵牌位和祭祀礼器。
老太君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凉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看到了士兵手中滴血的刀，更看到了他们背后那个暴君狰狞的意志——要将唐家最后一点痕迹都抹去。
“唐家列祖列宗在上……”
老太君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冲进来的士兵们动作都为之一滞，
“不肖子孙无能，守不住祖宗基业，竟遭此灭顶之灾，受此亘古未有之奇辱！今日，老身以残躯，为唐家千年荣光，殉葬！”
话音未落，她猛地举起手中那柄蟠龙乌木拐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供奉着唐家初代家主牌位的紫檀木供桌！
“咔嚓！”一声脆响，那根象征着唐家无上权威、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龙头拐杖，应声而断！龙首崩裂，乌木碎屑纷飞。
这决绝的一幕，让士兵们都愣住了。
老太君看也不看那些士兵，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同样象征着她一品诰命身份的、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诰命服。
然后，她走到祠堂中央，面朝列祖列宗的牌位，缓缓跪了下去。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
“呼啦！”火折子被吹燃，瞬间点燃了她早已洒在祠堂地面和梁柱上的火油！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如同金色的毒蛇，迅速蔓延开来，舔舐着古老的梁柱、精美的牌位、珍贵的族谱……也迅速吞噬了老太君那跪得笔直的身影。
冲进来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和老太君决绝的自焚惊得连连后退。
火势蔓延极快，祠堂很快变成一片火海，连同里面供奉的无数牌位、族谱一同被彻底吞噬、焚毁。
随着王雪瑶的自尽、唐山的惨烈分尸、唐雨柔与上官寒月的被捕及处以极刑，宸曜城内唐家和江家最后的抵抗核心彻底瓦解。
然而，城中仍有大量来不及逃散或不愿投降的唐、江两族旁系子弟、忠心仆役、以及一些与唐家休戚与共的小世家成员。
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在已成炼狱的城池废墟中绝望地躲藏、奔逃。
白起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和燃烧的城市。
皇帝的旨意清晰无比：唐家，寸草不留；星野州，要成为所有敢于反抗者的永恒噩梦。
他需要一场更具“戏剧性”，更能彰显皇帝意志，更能彻底碾碎星野州残余反抗意志的“表演”。
“传令，”白起的声音毫无温度，如同在宣读一份货物清单，
“将城中搜捕到的所有唐、江余孽，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驱赶至城南的‘星野冢’。”
“星野冢”，是宸曜城，乃至整个星野州最神圣的地方。
这里安葬着数百年来为守护星野的各大世家历代先祖，包括唐家老太爷、数代家主、以及无数唐家子弟的衣冠冢。
高大的石碑林立，庄严肃穆，是唐家荣耀与星野州精神的象征。
数千名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的唐、江两族幸存者，被凶神恶煞的士兵用长矛和皮鞭驱赶着，聚集在英魂冢中央的空地上。
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惊恐哭泣的妇孺，有茫然无措的少年。
星野冢四周，是如林的帝国军团步兵和瓦兰迪亚神射手，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白起站在星野冢入口最高的一座石碑上，俯瞰着脚下黑压压的人群和四周肃杀的军阵。
“奉皇帝陛下令！”白起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整个星野冢，盖过了人群压抑的哭泣，
“逆贼唐、江二族，勾结叛逆，负隅顽抗，罪孽滔天，人神共愤！其罪，当诛九族！其地，当为焦土！其名，当臭万年！”
“然，陛下有好生之德。”白起话锋一转，声音却更加阴冷，
“特赐尔等一个机会。一个……表演的机会。”
他顿了顿，欣赏着人群眼中升起的、一丝不切实际的渺茫希望。
“此地，乃尔等祖先安眠之所，亦是尔等心中‘荣耀’所在。”白起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嘲讽，
“今日，你们就在列祖列宗的‘星野冢’面前，自行决出……谁生，谁死。”
人群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恐惧和骚动。
自行决出？这是什么意思？
“规则很简单。”白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你们所有人，拿起地上的武器。”
士兵们粗暴地将一堆从城中搜刮来的、沾满血污的残破刀剑、木棍甚至石块，扔到了人群中间。
“互相搏杀！最后活下来的……一百人。”
白起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一百人，可免一死，发配凉州为矿奴。”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恐、愤怒、绝望的尖叫、咒骂声此起彼伏。
让他们在祖先的陵墓前，与亲人、同族、世交互相残杀？
只为争夺那百分之一的、屈辱的生存机会？这比直接屠杀还要残忍百倍！
这是对人性最彻底的践踏，对唐、江两族尊严最恶毒的亵渎！
“不！我们宁死....”一位唐家的老儒生悲愤地高喊，试图唤起众人的骨气。
“噗嗤！”一支冰冷的弩箭瞬间穿透了他的咽喉，将他钉死在一块刻着“忠勇”二字的石碑上。
鲜血顺着石碑流淌，染红了那两个字。
那名瓦兰迪亚神射手冰冷的弩箭重新上弦，再次举起，对准了骚动的人群。
“开始。”白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或者……全部去死。”
死亡的威胁如同冰冷的铁箍，勒紧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求生的本能，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终于压倒了亲情、伦理和最后的尊严。
不知是谁，第一个颤抖着捡起了地上带血的短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起初是压抑的哭泣和推搡，很快，惨叫声、怒骂声、兵刃入肉的闷响、临死前的哀嚎，便在这座星野冢中爆发开来！
兄弟反目！叔侄相残！昔日的主仆挥刀相向！为了那渺茫的生存机会，人性彻底沦丧。
血花在墓碑间飞溅，尸体在先祖的坟茔旁堆积。
孩子们惊恐的哭喊淹没在杀戮的狂潮中。
母亲为了保护孩子扑向刀锋，下一刻孩子却被另一个红了眼的族人夺走当作盾牌……
这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在祖先注视下上演的、最卑劣、最血腥、最令人作呕的生存游戏。
每一滴溅在石碑上的血，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唐家千年所谓的“荣耀”。
白起和他的士兵们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在观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残酷戏剧。
偶尔有试图冲出星野冢或放弃抵抗的人，立刻被外围的弩箭射成刺猬。
当喊杀声、惨叫声逐渐微弱，星野冢中央只剩下不到百名浑身浴血、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幸存者时，白起缓缓举起了手。
“停。”
士兵们上前，如同驱赶牲畜般，将那些在自相残杀中幸存下来、精神已然崩溃的百余人粗暴地拖走，等待他们的是比死亡更漫长的奴役生涯。
星野冢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断折的兵刃插在尸体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曾经庄严肃穆的星野冢，彻底沦为修罗炼狱。
唐、江两家最后的血脉，就在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先坟前，用最残酷的方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流尽了最后一丝尊严。
白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片惨景，转身离去向顾风汇报攻城战的成果。
皇帝的意志，得到了最“完美”的贯彻。
千年世家的根，连同承载它的土地和记忆，被彻底斩断、碾碎、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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