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北境见闻·换了人间下

燕凝玉被眼前这光怪陆离、热气腾腾的景象彻底迷住了；

她指着“蜜露坊”橱窗里一杯点缀着红色小果（沙棘蜜）、奶香四溢的饮品：

“爹爹，我想尝尝那个！”

燕北辰点点头，带着家人走过去。燕岩直接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柜台后笑容可掬的伙计：

“来四杯那个红色的蜜露。”

伙计笑容不变，却礼貌地摆手：

“客官，对不住。小店只收工分券，不收金银铜钱。”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清晰的告示牌，上面果然写着“仅收工分券”几个大字。

燕岩一愣，随即想起岳南山给的纸券。

燕凝玉机灵，立刻拿出那一叠工分券递过去。

伙计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水印纹路和右下角清晰的“北境州牧印”，确认无误，脸上笑容更盛，利索地数出相应面额的工分券收下，然后将四杯温热的、飘着奶香和果香的饮品递了出来。

燕凝玉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

温热的羊奶（北境多羊）丝滑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味，里面似乎还有捣碎的某种酸甜野果（沙棘）和蜂蜜，顶上点缀着几颗完整的红果子；

一口下去，暖意从舌尖直通到四肢百骸，从未有过的香甜体验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好…好喝！”

燕北辰父子也各自尝了一口，眼中都流露出惊异。

这看似简单的饮品，其滋味之丰富协调，绝非北境粗陋的饮食可比。

接下来，他们依着好奇，逐一体验。

在“醒神汤馆”，燕北辰皱着眉，学着邻桌的样子，抿了一口那墨黑苦涩的汤汁（黑咖啡）。

一股强烈的苦涩瞬间占据口腔，他差点吐出来，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醇厚回甘和提神醒脑的劲道涌上，让他精神陡然一振，仿佛连日奔波的疲惫都被驱散了几分。

在“醇醪楼”，燕岩豪气地点了据说是最烈的“透骨烧”。

一杯清澈如水的液体下肚，如同吞下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辣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差点出来；

但那股灼热过后，是通体舒泰的暖意和奇异的回甘，他忍不住拍案叫绝：“够劲！真他娘的够劲！”

燕桦则好奇地点了冰镇的“泡沫饮”（啤酒）。

金黄色的液体盛在厚重的陶杯里，顶端浮着雪白细腻的泡沫。

冰凉的口感，带着麦芽的清香和一丝微苦，泡沫在口中破裂带来奇妙的酥麻感；

在这寒冷的北境喝下去，竟有种别样的清爽畅快，让她惊喜不已。

在“蹴鞠场”外围，他们被那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气氛感染。

看着场内汉子们拼抢、射门，听着周围平民忘乎所以的呐喊和下注时的激动，燕桦低声道：

“想不到…平民也能有如此…快活。”

在“沸鼎居”，一家人围坐在沸腾的鸳鸯锅前。

红汤翻滚着辣椒和牛油，白汤则是浓郁的骨汤。

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在红汤里一涮即熟，蘸上麻酱香油蒜泥调成的蘸料，鲜香麻辣，吃得人大汗淋漓，直呼过瘾。

白汤里涮些鲜嫩的菜蔬、冻豆腐，又是另一番清甜滋味。

这种围炉共食、热气腾腾的场面，充满了最质朴的欢乐。

他们走马观花，最后来到城中心新建的“涤尘苑”（公共浴场）。

巨大的石砌建筑，门口有专人管理，同样只收工分券。

里面引来的温泉水热气蒸腾，分成不同的汤池。

劳累了一天的平民花上几个工分，就能在此洗去一身疲惫，享受着难得的洁净与放松。

浴场地下，据说铺设了陛下派人建设的陶制排污管道，将污水引出城外，保证了城内的清洁。

夕阳的金辉为喧闹的云阙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街道上人流依旧熙攘，平民们脸上不再是麻木与愁苦，而是带着对明日劳作的期盼，以及对刚刚用汗水换来的工分去换取片刻享受的满足。

孩子们舔着“蜜露坊”特制的、用果汁和少量糖霜冻成的小冰棍（简易冰棍），在干净的街道上追逐笑闹。

商铺里点起了明亮的灯笼（顾风兑换了更耐用的灯油和灯罩），灯光透过琉璃窗，映照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货品和工分标价牌。

站在一处高坡上，回望着这座生机勃勃、烟火气十足的北境雄城，再想想来时那条宽阔如龙、商旅不绝的驰道，燕北辰久久无言。

寒风依旧凛冽，却再也吹不散这座城市蒸腾向上的热气。

长子燕桦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感慨：

“父亲…这北境州，还是我们当年知道的北境州吗？这…这简直是换了人间！”

次子燕岩用力点头，眼神炽热：

“工分券…醒神汤…泡沫饮…蹴鞠场…这些闻所未闻之物，竟然真的…如此吸引人！难怪只收工分！金银在这里，反倒成了无用之物！陛下此策，神鬼莫测！”

燕北辰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目光深邃，扫过脚下繁华的街市，扫过远处炊烟袅袅的房舍，扫过那些脸上洋溢着希望之光的平民。

他想起了那些在风暴中覆灭的庞然大物——材王、吕家、田相、唐氏千年基业…还有那些被碾碎的州郡叛乱。

尸山血海，焦土千里，仿佛还在昨日。

而眼前这充满生机的景象，这蒸蒸日上的国力，正是从那毁灭的灰烬中，由这位手段酷烈却心思深沉的帝王亲手浇灌出的新芽。

“我们…”燕北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洞察世事的明悟，

“赌对了。”

他转向身边三个儿女，目光锐利如刀：

“紧跟陛下，紧握龙牙关。这大周的天，彻底变了。而我们燕家，”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要成为这新天之下，最牢固的磐石！”

燕凝玉握紧了口袋里剩下的工分券，感受着那特殊纸张坚韧的质感。

她抬头望着远处州牧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仿佛象征着某种强大的、无所不在的秩序。

少女的眼中，映着城市的灯火，也映着一种对未来模糊却坚定的憧憬。

这小小的纸券，流通之处，皆是那高踞京都的帝王意志所延伸的根须，深深扎进帝国复苏的土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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