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一只黑狗
沈琳琅捏着酒杯，指腹泛着不正常的白，仰头看着谢尘。
“殿下，世道要求女子贞淑温婉，操持庶务，上孝敬公婆，下教养子女，不可善妒吃味，王爷想我作何反应？”
“你心里根本不赞成这些束缚，你聪慧，坚韧，你的本事不比饱读诗书的学子低，你有野心，你想要的东西，不止是家宅安宁，你还想要更多，例如地位，又或是权势。”
沈琳琅神情微怔，秀眉弯起来，嘴唇微张。
“谢尘，你不是我，莫要揣测我。”
“好，我不揣测你，我只说今日的事。”
谢尘在沈琳琅身旁坐下，语气软了下来。
“父皇瞒得极好，金銮殿上，我才知道消息，圣旨已下，我不能当庭拒绝，不过我会解决。”
沈琳琅避开谢尘的目光，视线落在手指上，捏着酒杯的手指已然变形。
“王爷，早晚的事，何必解决，我的身子，你应该知晓，子嗣一事，终究我使不上力。”
沈琳琅的称呼变了，语气也缓了点，谢尘轻叹一声，双手捧着沈琳琅的脸，轻柔把她的头转回来。
二人四目相对，谢尘灰蓝色的眸子澄清透亮，沈琳琅眸中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有涟漪圈起。
“你生不了，钱穗生不了，谁都生不了。”
沈琳琅眼底闪过疑问。
“我被下了绝嗣的药，谁来，都生不了。”
沈琳琅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谢尘手心温度太烫，她定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王爷。”
“我没骗你。”
沈琳琅瞳孔震惊，脑中各种可能滑过，唯独没想过这种。
“谁下的？贤妃、太子、谢澈，还是别的妃嫔。”
沈琳琅没敢直接说天子的名字，或者她心里总是抱有一点期望的。
虎度尚且不食子，陛下想来不会如此残忍。
可若真是陛下，那谢尘该是多痛苦，那可是亲生父亲。
“谢翰思。”
谢尘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道菜名，可那是他的亲生父亲，给他下药的人。
沈琳琅长睫忽闪，竟然有些不敢去看谢尘的眼睛。
沈时夫妇对她不好，她对沈时夫妇也没多敬重，甚至敢在二人面前暴露本性，时常气得二人跳脚。
可谢尘的父亲是天子，他心里再痛恨，面上也不敢显露分毫，还要装出父慈子孝的荒唐模样，他心底该有多痛，该用多少话才能劝慰住自己？
“谢翰思心知肚明，赐婚不过是掩饰，也是在装不知。”
“王爷。”
沈琳琅张了张嘴。
“又不是你给我下的药，不用内疚，而且我本就打算成婚前，与你明说的，其实我该道歉，我若是早些言明，你也不会多想。”
谢尘松开手，在沈琳琅脸上捏了一下。
“所以，沈琳琅，我们天生一对。”
一个子嗣艰难，一个绝嗣，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题有些沉重，可沈琳琅竟然笑了出来。
他们二人，境遇倒是有些相同，都是棋子，都是可有可无的牺牲品，唯一不同，谢尘是真品，她是赝品。
“王爷，你应该很难过吧。”
“嗯，不过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谢尘，他对谢翰思没有一丁点感情。
不过他既然过来，肯定要替原来的谢尘报仇，而且谢翰思薄情，他不拼一次，脖子上的刀迟早会落下。
与其胆战心惊等刀落下，不如暗中筹谋，瞅准时机，主动反击。
“钱穗和荀湘灵，你不用担心，钱国公父女，比较容易解决。”
“王爷想怎么做？”
“对于他们二人，当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钱国公虽然平庸，可却是难得的慈父，至于钱穗，她喜欢我，无非是因着这副皮囊。”
“王爷，你知道钱穗的心意？”
“她总想往我跟前凑，我又不是傻子。”
额…
沈琳琅看着谢尘，那她是不是要夸他敏锐？
“荀东方是太子的人。”
“那他们藏得挺深。”
“嗯，荀东方父女，稍麻烦一点，但我已经想到法子。”
“王爷可要我帮忙？”
谢尘笑着摇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前后一刻钟，雅间里的气氛已经不同。
闷热烦躁渐渐消散，风从窗户吹进来，带来一点凉意，靠近的两人也没有那么尴尬。
沈琳琅的笑直达眼底，谢尘灰蓝色的眸子跟着笑起来。
“不用，解决她们，本就是我的事。”
沈琳琅心头微颤，第一次听到这般言论，谢尘确实跟旁的男子有一点不同。
他把女子放在眼里，认可女子的聪慧伶俐。
“你还挺有责任。”
说着，沈琳琅抬手摸了摸谢尘的发顶。
谢尘愣了一下，喉中倾泄出笑意，顺势低头，靠近沈琳琅。
沈琳琅的手垂在半空，垂眸看着谢尘的脑袋，谢尘求摸头，这感觉莫名熟悉。
沈琳琅曾到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没有柳青禾在旁边招惹，她很快跟庄子上的猫猫狗狗打成一片。
她记得很清楚，庄头养了一只毛发光亮的黑狗，初见时，那黑狗很傲气，还朝她吠了几声。
经过几日的相处，黑狗化身跟屁虫，她走一步，黑狗跟一步。
她坐在廊下吃瓜果，赏风景，黑狗蹲在她脚边，一会舔她的手，一会挠她的绣鞋，一开始，她以为黑狗是捣乱，可渐渐她才明白，黑狗是在求抚摸。
之后的几天，黑狗一动，她就摸摸它的头，后来她一坐下，黑狗就这般低着头。
她离开那日，黑狗咬着她的裙摆，不让她上马车。
后来庄头把它栓起来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琳琅？”
谢尘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双眼睛抬起，看着沈琳琅。
思绪回笼，沈琳琅抿着笑意，伸手揉了揉谢尘的脑袋。
“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条狗。”
？？
“你养过狗？”
“没养过，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条黑狗一开始可傲娇了，我两三年没见它了。”
“我跟那狗有何相像之处，让你想起了它？”
“王爷，我可没有把你当成狗。”
额…
沈琳琅抿唇，嘴快了，沈琳琅心虚看向谢尘。
谢尘神色不变，直勾勾盯着她，嘴角的弧度明显了一点。
沈琳琅心头疑惑更甚，谢尘的反应怎么有点奇怪。
“无妨，我没那么小气。”
沈琳琅眨了眨眼睛，那谁知道呢？
沈时夫妇吃过好几次暗亏，贤妃和太子，也吃过回旋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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