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遗孤
“阿姐快要把他夸成一朵花了。”
吐掉果核，又要拿另一颗。
宋锦月直接端走了整盘，迫使小妹看着她，“就知道吃。”
宋锦心投降，默默擦干净手，“阿姐是不是又要说大道理了？”
“女子嫁人便是重活一遭，我看谢衍之是个靠得住的，你切记要安安分分当你的少夫人，他比光说不做之人好了十万八千里，要珍惜……”
“是是是。”
宋锦心拍拍屁股起身，张开手掌，“要珍惜眼前人，莫要三心二意，今日第五遍。”
不等宋锦月发难于她。
宋锦心便提到晚了一日没参加到婚礼的镖队下午归京，必须亲自去接，还要赶着给粮铺回话，眨眼消失。
＊
北城门，宋锦心远远瞧着队伍入城。
林乾招呼东家小姐，脸色疲惫不堪，但强打精神，“粮食都足斤足两地运回来了……丫头啊，没能按时抵达，错过了你的好日子。”
抱歉的话不必多说，宋锦心不会因公事延误而放在心上。
她的视线落在林乾的大腿，为何看着有血色？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样子。
“林伯伯，你受伤了？”宋锦心追问。
林乾的脸上挂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耽误进程，招呼队伍往镖局赶，令押粮车的镖师前去找孙和禹交粮，邀宋锦心去一旁细聊。
镖队拿到粮食后从官道往回赶，一路上都无变数，直到行至入城前的黑山林，按上次的经验，为保证体力，林乾命镖队原地扎营休息一晚再赶路。
次日清晨，天没亮，林乾听到有接连不断地吵闹声。
出帐篷一看，镖师与一群不知何处来的蒙面黑衣人打斗起来，他随即加入战斗，不小心为敌人划伤了腿。
“……还有两名弟兄不敌黑手，葬送在了黑山林里，对方也没落好，死了几个。”林乾神情低落，但强行维持着镇定，“不过粮食无碍，请放心，孙掌柜那边能交代。”
从头听到尾，宋锦心都觉诧异。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稻谷，即便要抢也不用拼命吧？才成立不久的镖队，甚至没有拿下大生意，能有什么仇家？
宋锦心思来想去，面色阴沉，“林伯伯，你行走江湖经验足，能否看出里面的门道？”
林乾抿嘴不言。
他仔细思考后，冷静地回复，“这群人行动有素，杀伐果断且武艺高强。能在我全然没有觉察的状况下靠近，依我看不像乌合之众，加之直到最后没有带走半袋粮食，只怕就是奔着杀人而来。”
当下最重要的事并非查明真相，而是处理好亡人的身后事。
“不幸遇难的弟兄们……”宋锦心哽咽，缓了一会才说，“尸首带回来否？”
林乾点头不语。
从没处理过后事的宋锦心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与林乾商议。
二人决定此次运粮的收益，除开其余弟兄的薪水，包含林乾的那份工钱和结余都赔给亡人的家属，宋锦心还额外自掏腰包从彩礼里补了一大笔。
头一家的镖师尚未娶亲，只有一个有手有脚且能养活自己的大哥。
这位哥哥已三十而立，虽感伤弟弟的遭遇却道天命难违，感激宋锦心作为东家还尽力赔偿，深知这世道难遇这种人，若是换了别家只怕连尸首都看不见，拿了钱谢过。
宋锦心像是在热水里泡着，有口气堵着吐不出来，林乾又带着她去了第二家。
听闻家里有妻子，还有个半大的女儿，宋锦心踟蹰不敢进。
“林伯伯……我，能不去吗？”
林乾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不自觉地想到宋将军离世时，身为女儿宋锦心的遭遇，想必她很难面对镖师家属悲哀的神情。
“你就在外面等着，我一人去。”
话音刚落。
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斜挎着书包朝两人走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好看的姐姐，懵懵懂懂。
“喜儿回来了？”
门打开，里面女人笑得合不拢嘴，红光满面地出来接女儿归家，忽发觉门口站了两个生面孔。
她有些谨慎，试探着问，“您二位是？”
“老夫是束镖师镖队的镖头。”林乾行礼，转头介绍宋锦心，“这位是东家。”
女孩扎了两个丸子头，约莫十三四岁，歪着脑袋还要看，她的母亲一把将其抓回院子里。
其母回头陪笑，打开门请两人进屋。
她嘴里絮叨着，端上茶水，“不知二位到访，家里脏乱了些，我家那个走前说昨个就能回来，还不晓得为甚没到，镖头和东家可是晓得？”
宋锦心死死咬住下唇，林乾沉默一时。
三言两语间真相大白。
茶杯失手摔倒地上，无数碎片凌空飞溅，女人失了主心骨，不管不顾坐在地上捶打胸口，小女儿也从屋里冲出来抱着母亲嚎啕大哭。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宋锦心仿佛在顷刻间变成了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宽慰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此世间何来感同身受。
她知说什么都没用，在林乾给赔偿前掏出身上全部的银票，一并递了上去。
一言不发，出了门。
站在院门口，抹掉转了几圈的眼泪，宋锦心胸口里的那股浊气膨胀得呼吸都不顺畅，强逼着自己深呼吸，空气如打碎的茶杯般裂开。
林乾交代好了也出来，声音闷闷的，“都妥当了，咱们走吧。”
保持沉默，走了一段路。
宋锦心不说话，林乾不停安抚着，“丫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镖局是武行，难免有死伤，我知晓你心存怜悯，但往后的路还要接着……”
“二位留步！”
宋锦心回头。
女人拖着小女孩的手，三步并做两步朝她跑来，扑通跪下，不停磕头。
“您这是干什么？”宋锦心扶起女人，又制止女孩再磕头，“有什么话好好说，若是赔偿不够，我尽力管你们的吃喝，肯定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女人决堤的泪水似哭干了，双眼布满血丝，与先前全然是两个人。
“我家男人的死跟东家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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