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天长眼
秋天的天空不似夏日明朗，眨眼的繁星看着更远，也更小。
“你能看见的事，或许不公平。”谢衍之仰头望着天，装作满不在意道，“但没看见的地方，会匀上公正。天道轮回，老天爷是长眼的。”
“哼。”
宋锦心靠到躺椅上，头枕着双臂。
她不大赞同此观点，悻悻地说，“若真公正的话，为何没给李氏教训？反是好端端的走了，我不大满意。”
赌气的语调，稚气未脱。
谢衍之很明白她心之所想，收回视线，转头看着她，“无需你出手，自会让李家好看。”
“为何？”
小女郎眨巴着杏眼，不解地往嘴里送了一口枇杷水，喝到杯底甜得齁人。
“李玄丧偶，李氏丧母，他们不愿咽了这口气。”谢衍之的眼在黑夜里泛着光亮，口气平平，“山贼之事，朝廷上下皆有耳闻。凡狗急跳墙者，必出大乱，你我二人只需隔岸观火。”
宋锦心似懂非懂，选择相信郎君。
她端起最后一口枇杷水，递过去，“喝吗？”
“剩下的东西给我喝？为夫是潲水缸？”谢衍之不屑，撇过头。
“不喝拉倒……”
话未落，谢衍之夺过杯子一饮而尽，只留下一个字，“甜。”
＊
是日。
宋锦心早早出了门，近来事多，还不曾关心镖局的生意。
刚下车。
一个熟悉却为不速之客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沈长青慢慢走上前，对着她拱手行礼，“谢少夫人。”
虚伪的笑挂在他的嘴角，任谁来看，都觉得沈长青是个白头粉面的公子哥。
宋锦心无视挡在跟前的人。
“锦心！”
沈长青着急上手要拉人，宋锦心凭借直觉躲开，厌恶回望，“沈探花有事吗？”
镖局里。
几个抬着货物的镖师看到门外状况，上报林乾的同时，向沈长青投来威慑的眼神。
沈长青后脊梁发冷，低着头，“可否借一步讲话？”
“不行。”宋锦心一言回绝，给手下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神情，靠在门边站定，“有话就说，无话快走，不要耽误时辰。”
踟蹰良久。
沈长青从最开始的为难到现在的释然，似打定了什么主意。
他靠过来，压着嗓子说，“自你大闹我与许蓉蓉的婚事，许家铆足了力气要你好看，他们已在暗中筹措报复，我专程来给你透风。”
“哦？”
宋锦心扬了扬眉，讥讽道，“谁知道你跟许家是不是蛇鼠一窝？”
其实。
沈长青很清楚，在宋锦心和谢衍之成亲后，他每见一次她，就会看到她不似当年的另一面，甚至愈发刻薄。
他一直试图规劝自己，这是错觉。
可当下。
他确确实实从宋锦心的眼里看到了厌恶，毫不掩饰的厌恶。
“锦心……”沈长青努力克制着情绪，藏在袖口里的手用力握握，“多年的感情，真要就此淡忘了吗？”
故作深情，令人作呕。
宋锦心翻来覆去不知说了多少次，这人就跟傻子似的听不明。
她彻底没了耐心，撕破脸皮，冷冷回击，“感情？”
一声无语中带着不屑的嘲笑。
“从你为了许蓉蓉将我一人独自扔在山里，之前的宋锦心就已经死了！”宋锦心加大了声量，盯着沈长青惶恐的眼，“奈何上天待我不薄，有人把破碎的我重新拼凑缝合，我才能浴火重生。辗转反侧多日，我才明白，该死的人不是我……”
“你……”
“是你！”
宋锦心大喝一声，沈长青为之一怔，人不自觉地往后退。
“你若好好过你的日子，藏好你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我便封存了往昔的事。”宋锦心要将多年的怨气全都还给沈长青，步步逼近，“可你自私自利，意图对所有人吃干抹净，你是在阴沟里见得光的老鼠，可悲至极！”
“宋锦心，你够了！”
沈长青怒目而视，一副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模样。
他没料到宋锦心根本不惧。
“你缺的是钱吗？”宋锦心摇摇头，以直击他内心的低语道，“你缺的是心。数不尽的钱，万人之上的权，哪怕是所有人的爱戴都填不满你那颗有窟窿的心。”
戴了多年的面具终被人卸下。
沈长青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靠着羞耻心而稳住了脚步。
路口。
谢衍之跟着宋锦心来到镖局，看到二人对峙的一幕，陷入沉思。
沈长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宋锦心……你会后悔的。”
“愿怎么想都随你。”
宋锦心悄然转身，眼不见为净。
入门就见两名镖师迎了上来，两人的欣喜忽然凝固在脸上，大喊着狂奔，“东家小心！”
突觉不对。
宋锦心转身，锋利的匕首擦过她的鬓角，切断了一缕发丝。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沈长青面红耳赤，早已发狂，举着刀再次朝宋锦心扎来，“宋锦心！我不会让你一人独上黄泉路！”
他叫嚣着，胡乱挥舞着刀。
谢衍之握住暗器，正要出手，定睛一看——宋锦心反手拍掉了匕首，将沈长青擒拿。
“一直在你面前装大家闺秀，还是头一遭知道我会功夫吧？沈长青，你打错了主意。”
宋锦心冷哼着将人推到镖师手里，绕绕酸痛的手腕，“交由林乾审问，挖出许家到底要做什么。拿到证据直接押送官府，不可擅动私刑。”
她过于冷静，看得镖师诧异，忙点头退下。
嘶……
旧伤复发，宋锦心蹙眉忍痛，咬住下唇。
突然。
手腕觉得一热，她抬眼看到了谢衍之，不知何时走到面前，“谢衍之？你什么时候到的？”
“受伤为何不说？”
郎君的视线挪不开，只听小女郎闷闷道，“去山寨前就伤了，还以为好得差不多，没想到又扭了一下。”
“走，去医馆。”
谢衍之带人要走，宋锦心却不动，疑惑问，“你还没说，为何来找我？”
“今早，我助袁老递交了一众证据控告李家蓄意报复。圣上下令彻查，大理寺拿了李玄的把柄，午时，以结党营私及贪污腐败之重罪，抓李玄入天牢。”
“夫君说的是真话？”宋锦心听着他过于平淡的语气，不敢相信。
谢衍之点头，“李玄秋后问斩，李氏全族流放。”
大手包住了宋锦心的整只小手，不留一点缝隙。
“太好了！”
宋锦心喜极而泣，抓住郎君的臂膀往上抹眼泪，“往后阿姐不必日日担忧李氏，袁老也出了一口恶气，我……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
“听完再谢也无妨。”
谢衍之咧开嘴角，“许家一直设法在暗中报复，我打探到许蓉蓉派沈长青前来刺探，想到或许会对你不利，已遣官府围了许府……只怕他们和沈长青要在牢里相见了。”
小女郎怎料到天大的喜事撞在同一日发生。
她又哭又笑。
等兴奋渐渐退散，心口压上了块大石头，她背过身，“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莫被家里的妹妹知晓才是。”
“你是说，王妙嫣？”
谢衍之不解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我澄清过多次，我与她只是远亲，不曾对她生出过一点男女之情。”
“若你不信，我即刻带你回府，让母亲当着你的面请走王妙嫣……”
谢衍之要走。
宋锦心拉住他的衣袖，忐忑着问，“你到底心悦何人？”
“从始至终，只你一人。”谢衍之不假思索。
说完此话。
他觉得尴尬，硬拉着小女郎去医馆，又不见人登上马车，疑惑着回头。
“谢衍之！”
宋锦心看着他，眼睛里仿若星辰大海，笑吟吟大喊，“说出口的话让人羞愧……但我若不说便不是宋锦心！”
“我不知何时倾心于你，早已无法离开你，心悦一人却不敢直面……我一直是个胆小鬼。”
话音未落。
谢衍之一把将其拥入怀中，“宋锦心，不许离开我，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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