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毛熊盖庙

何准道：“还有什么？”

烛龙灯：“若只是将天补上，无法解决根本。”

何准想了一想，已知其中道理，道：“补上了天，娲母仍在，天还会再破，这要如何破解？”

烛龙灯道：“你想到的，娲母自然也想到了。你道他是从何处补天？”

何准见识不多，无法做答。

烛龙灯道：“从天外。”

何道道：“天既能破，自然有外。若天外有人，吃什么，喝什么，住在哪里，一生生存所需，如何解决？”

烛龙灯不曾料到他竟有此问，愣了一愣，道：“我没有去过，不知道。想必娲母去到天外之时，也未必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不愿因为自己的强大，挤占了这世间万物的生存空间。”

“当时天虽然破了一个洞，但也不算太大。娲母无论如何压制自已的力量，也无法从这破洞中出去。无奈之下，她只得斩落了自己的一条手臂，这才得以脱身而出。”

何准不由“啊”了一声。娲母造人，其地位高过了人族最古老的始祖，乃是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比之创世的盘古也不遑多让，甚至更为亲近。听闻祸母断臂，如被锋利尖锐之物在心中搅动一般，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下。他在当初脱胎之时，耗用了大量神血，肉身自有神异。泪水下落，一滴滴自凝成珠，在地上滚动，纷纷滚落进湖水之中。

忽听身后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你是谁，在这里哭什么？”

何准回头看去，却见一只枝丫全无的巨大的树干横在眼前。细看却是一只毛熊，肩上扛着这树干，眼中带着询问之意。这毛熊约有一人来高，肩上的树干却是极为粗大，与其身体全不相称。这毛熊的一颗头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无比。何准曾见过的熊类，往往嘴脸偏长，样貌更接近犬类，所谓狗熊之说，正因为此。可面前这只，却是圆脸，毛绒绒的，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可爱。

何准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哭泣，强自忍住，却并不答话。

毛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摇了摇头，将这树干与那些木料放在一起，径自离开。

何准心道：“原来是她在盖这神庙。”

烛龙灯见何准情绪恢复了一些，继续道：“娲母离开之前，从深山中精挑细选，选取了青、黄、赤、白、黑这五种颜色的石料，将其炼制成液体，带在身上。到了天外，便用这液体补上了天的漏洞。从那时起，此世间再也不见娲母。而娲母斩去的一臂，落在世间，化为一人，便是后来的慈航道人，成为了人族领袖。”

“后来人族与诸神发生冲突，慈航道人率人族与诸神大战，为毁去诸神根基，便命麾下强者毁去各州神庙。那一战打得神庙尽毁，诸神力竭，慈航道人也不知所踪。自那时起，诸神或是陨落，或是沉睡，直至如今。”

何准问道：“人族与诸神的冲突，因何而起？”

烛龙灯道：“我记不得了。”

忽然刚才那只毛熊走了向湖边，看向湖面道：“这好端端的，鱼怎么死了？”

何准闻言也向湖面看去，只见数条尺把长的鱼儿肚皮朝上，眼睛鼓起，漂在水面上。

烛龙灯在何准脑中道：“是你的泪水，落入湖中，被这些鱼吞了，它们无法承受你泪水中的能量，这才死了。”

那毛熊沿着湖边走了数步，寻找鱼儿的死因，却见有几只虾子也漂了上来，自语道：“莫非有人下毒？”目光一转，怀疑地看着何准。

何准从未被一只熊看得如此紧张，问道：“这鱼是你养的么？”

毛熊道：“虽然不是我养的，我的一日三餐都着落于此，若寻不出原因，就不敢再吃这鱼了。”

何准心中愧疚，对毛熊道：“这些鱼不是中毒而死。”

毛熊气道：“你怎么知道，别在这里瞎说，吃了毒鱼，难受的可不是你！”这毛熊声音清脆，此时生了气，仍是好听的很。

何准不知如何解释给她听，总不能再挤几滴泪水出来，只得道：“不如我吃给你看吧，我若无事，你自然也是可以吃的。”

毛熊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走过去处理那些木材。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把一根巨大的树干劈开了，分成一根根较细的木条，想是要用来做屋顶的椽子。

何准将鱼捞起，刮去鳞片，剖出内脏，就着湖水清洗干净，便从纳戒中取出几块小木牌，依法摆放，不久便生出炉火。这正是他当初在方壶山中制做的画牌，曾用来与时令煮虾。

毛熊一边处理木材，一边向这边偷看。她看到何准使用纳戒，心道：“待我神位有成，自行开辟空间，就不需要这东西！”

何准又寻了几根树枝，将鱼穿了，在炉火上烤。

毛熊又看过来，心道：“他还会做饭，也不知味道如何。”

过不多时，鱼已烤到焦黄，香气飘起。

毛熊吞了一下口水，悄悄走了过来，到了何准身后。何准转过身来，向她笑道：“里面没熟，还要等一会儿。”

何准此时已年近十五，身量长开了，他本就面容清秀，身体又经过了神血脱胎，一举一动间都充满了力量和魅力，时令一直与他相伴，还不觉得有什么突兀。这毛熊被何准当面一笑，被他魅力所慑，只觉头都是晕的，心道：“想不到他是这样好看，给我十斤蜂蜜也不换！”

何准一边烤鱼，一边问这黑熊：“你是在盖神庙？”

毛熊一愣，道：“你居然认得出？”

何准道：“看这形制，应是神庙。”其实他哪里懂这些，这当然是借了烛龙灯的见识。

想不到此言一出，何准居然从她脸上看出了喜色。一张毛绒绒的脸，能看出什么表情，可他居然就看出来了，只觉不可思议。只见这毛熊喜孜孜的凑上来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详细说说！”

何准道：“这地基本就是神庙遗址，后面所建依其势而上，似要引神来神力波动，所以我便猜是了。”

毛熊听得几乎要抓耳挠腮，问道：“你猜我要建成什么样式？”

何准沉思良久，其实是烛龙灯沉思良久，试探着问道：“聚财？”

毛熊随手一拍何准肩膀：“行啊你，懂堪舆？”

何准只觉这一拍力气甚大，他自己的力量已是远超同侪，此时据然被拍的身体一沉，几乎坐在地上。何准摇头道：“是望气。”

神风门本是上古大神竖亥的传承。竖亥为神帝勘察四方地理，久之便成立了专门的机构，叫做堪舆司。堪舆司下辖龙脉、舆图、探珍、归化四个小司。神风门的四堂便也因此分设，望气堂对应龙脉司、丹青堂对应舆图司、探珍堂对应探珍司、斗战堂对应归化司。

何准入的是丹青堂，但此时不能说，只得说自己是懂得望气。望气之术，虚乎飘渺，自有烛龙灯帮他骗人，不虞漏馅。

毛熊还待再问，何准忽道：“现在熟了。”拿起烤鱼咬了一口，只觉味美无比，至于鱼才离火，尚是滚烫，却也伤不到他，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道：“没有毒。”

毛熊本就嘴馋，看他的吃相，早忘了有毒没毒的说法，也拿起一条，咬了一口，长长地“嗯了一声”：“好吃，居然还放了盐!”

何准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放调料了。这点咸味，似乎是来自他眼泪里的盐分。根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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