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赌局

赤澜城最大的赌场是金玉楼。楼门前矗立着两只巨大的貔貅石像，高约一丈，通体由青石雕成，这石像双目圆睁，獠牙外露，神态威猛。传说貔貅是招财神兽，只进不出，正合赌场“只赢不输”之意。只是不知为何，自三年前开始，这貔貅仿佛变了一种神态，似乎是……奶凶奶凶的？

只是现在这个在赌馆门前走来走去的瘦削汉子，全没有感觉到“奶”，只感觉到“凶”。他的双手都缩在衣袖里，心却像飞进了赌馆，只是一直不敢进去。直到听见有个少年叫他的名字。

“许培光，你还来这里，是不是还要赌，把命也赔光啊！”

许培光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何准，带着小朔走了过来，叫他的正是小朔。

许培光微一拱手，道：“何画师。”

何道点了点头，温和笑道：“为何不进去？”

小朔笑道：“他哪里有钱进去？一个烂赌鬼，赌输了身家，赌输了房子，连老婆都和人跑了！”

许培光瞪了小朔一眼，道：“你懂什么，我的赌术很厉害的！”

小朔撇了撇嘴，道：“你厉害，怎会被剁了手指？”

许培光不答，双手又往衣袖里缩了缩。

何准道：“我确实听说你赌术高明，而且赌术全在一双手上。我帮你续上断指，进去玩两把，如何？”

许培光眼光一亮，转眼又黯淡下去，苦笑道：“何画师不笑取笑。断指岂能接续？而且续上了，怎比得上以前灵活？”

何准道：“试试也无妨，你把手伸出来。”

也不知为何，许培光站在此处，就对何准万分信服，不由把手伸出了衣袖。小朔看他右手，食指已被齐根斩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准也不多话，扯过他的袖子，将一支画笔探了进去。衣袖遮掩之下，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许培光却觉断指处既痒且痛，几欲叫喊出声。想要将手收回，却又不知被什么东西阻住，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儿，何准画笔收回，道：“好了。”

许培光将信将疑，从袖中伸出手来看，却见断指竟已完好如初。许培光活动手指，只觉比以前更加灵活，心中一动：“这许画师能凭空生我断指，莫非是隐世的仙师？”

何准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带头向赌场走去。只是进门的时候，看到立在门口的貔貅像，心中一动。原来他站在这石像前，天眼未开，居然已是目如俯瞰，已经有了如神般全知的视角。

何准暗道：“莫非是休休又做了什么？”休休那日让何准将自己的像也供放入自己的神庙，之后便有了种种神异之处，只是从未如今日这般明显。

忽听扑嗵一声，却是许培光已跪在他的身后。

何准回头，温和地笑道：“怎么？”

许培光俯身，对何准拜了一拜，道：“求仙师收我为徒，传我仙法！”

何准回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师，只是有些小小的手段。我知你是一代赌侠，才肯助你。你赌术既高，人又不贪，赌有所得，皆散与贫民。三年前为与强敌对赌，恐有后患，这才遣走妻儿。一战惜败，被人砍了右手食指。三年隐忍，苦练左手，如今有成，只是并无必胜把握，才在这里犹疑不决。我说的可有半字虚言？”

许培光闻言，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低声道：“仙师果然神通广大，连这些往事都一清二楚。只是……我今日所求，并非为赌，而是真心想拜入仙师门下，修习仙法，从此不再沉溺于赌局之中。”

何准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地看着他，道：“你今日跪在这里，不也是在赌吗？一赌我是不是仙师，二赌我会不会收你为徒。你这一生，赌得还不够多吗？”

许培光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何准道：“修练一途，先要了却前缘，才能念头通达。今日你既然来了金玉楼，不如进去一雪前耻，赢了那当年断你手指之人，再提后话，如何？”

许培光见何准没有把话说死，心放心大半。又想了一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缓缓站起身来，握紧了刚刚恢复的右手，沉声道：“好！仙师既然开口，我许培光今日便再赌一次！”

何准点了点头，笑道：“走吧，我和你一起进去。”说罢携了小朔，当先走入金玉楼。

许培光深吸一口气，跟在他的身后。楼内热闹非凡，赌徒们的叫喊声、骰子的滚动声、牌九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许培光径直走向当年断他手指的那张赌桌。

桌旁坐着的只有一个人，正是赌场的掌事，名为金六，只是少有人敢呼其名，大多称一声“金六爷”。金六身材微胖，穿了一件华服，手里一把短匕，慢吞吞的喝茶，偶一抬眼，目放光华，令人不敢逼视。不时有赌场中的执事上前，神态恭谨地请教一些事情。金六有时做答，有时申斥几句，听的人不敢反驳一个字。

金六忽然一抬眼，看向了走过来的许培光，笑了起来：“赌侠今日有空？”

许培光点了点头：“有空。”

金六又问道：“有钱？”

许培光摇了摇头：“没钱，今日来赌，赢了，你还我那根手指。”

金六笑了笑，用匕道修了修长长的指甲：“认得这把匕首？”

许培光道：“认得，就是这把匕道，砍过我的手指。”

金六扬了扬下巴：“你若输了，我再砍你其余九根手指。”

许培光道：“不必。我赢了，你还我手指，我输了，命你拿去，只求一个了断。”

“赌骰子？”

“赌骰子。”

众赌徒注意到这边的不同寻常，全都围了上来，却都畏于金六的威势，不敢高声。

金六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挥手让人拿来两骰盅，道：“一局定胜负，如何？”

许培光将手从衣袖中露出，点头：“可。”

金六微微一愣：“想不到你这手指，又长出来了。”

许培光不置可否，淡淡地看着他。

金六皱了皱眉。断指重生，必有奇异之事发生。对于今日的胜负，他忽然没了信心。想了一想，金六命人取来一个檀木锦盒，郑重地打开，从中取出一枚古旧的铜钱，放在桌上。

何准在旁，看到这铜钱，居然有几分熟悉之感，心中疑惑。

众赌徒的目光，也被铜钱吸引了过去，不约而同地想到：“这铜钱里有我的身家性命！”

一个年老的赌徒中忽然叫道：“天那，难道这是金玉楼的镇楼宝钱！”

这老赌鬼因眼力高明，外号人称鬼眼，在赌徒中颇有声望。

旁边一人问道：“什么镇楼宝钱？”

老赌鬼郑重说道：“此钱一出，有赢无输！只是听说除非是修道之士，却驭使不了这个宝物。”

金六往这边看了一眼，笑道：“你这老鬼，果然有几分眼力！”他也不多言，伸剑指指向铜钱，口中念念有词，喝了一声：“咄！”便有一道黄澄澄的光芒从在铜钱之上泛起。场中众赌徒被这光芒照到，全都感觉心中微微一空，就像平时赌输了钱一般，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鬼眼吃了一惊，指着金六道：“我知道了，你是……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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