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病榻重逢

何准吸一口气，将那团火焰吞入口中，笑道：“顽皮。”

“难看，难看！”那声音一直叫。

何准将笔在画中点了点，月影中的婴儿便长大起来，转眼便有了四五岁的样子，似是养的不错，胳膊腿上的肉一节一节，如鼓胀的香肠一般。只是逆生了一头红发，小脸也过于严肃，瞪着一双红眼珠子。

那声音也跟着变化，成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道：“太小，还是太小！”

何准道：“你借我雕琢灵丹之意成形，便只能这样小。待我灵丹成了老头，你便也是一个老头。”

那声音停了一会，似在使力，不久在一旁现身出来，正是画中小男孩的样貌。小男孩板着脸道：“也不用那么老。”

何准不理，继续做画。

小男孩安静了一会儿，问道：“这有什么好画的，每次画的还不都是一样？”

何准摇头道：“不一样的。”

小男孩想了想，道：“月有圆缺，是月亮不一样？”

何准道：“除此之外，水流也不一样。便是上游有一条鱼游过，也会变的。我没办法两次画出同一条河。”

小男孩郑重道：“你是想掌控水流来去的因果，你的心太大了。”

何准道：“何谈掌控？万事皆有规律，当你了解的深了，一举一动就能符合这个规律。画画如此，弹琴如此。吃饭如此，睡觉如此，就连你放火烧人都是如此。”

小男孩愣了一愣，懊恼道：“正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我若早知这个道理，也不会被慈航道人擒拿，镇压在这条河中！”

何准自三年前画这条河起，便出现了这个奇怪的声音。又画了一年多，才和这声音熟识起来，直至今日，终于帮他现形成功，化作一个小男孩。他已经知道了这河水为何发红，为何发热，都是因为这小男孩的力量使然。

只是在这一天，居然听他提起了慈航道人。何准放下画笔，问道：“慈航道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男孩不说话。

天色渐渐放亮，何准收了画具，起身回城。小男孩跟在他的身后，何准便由他跟着。

何准回到自己的画摊前，坐在那里卖画。街头人来人往，纷纷议论昨夜发生的怪事。方府的爱妾细侯潜逃了，金玉楼的金六被人砍了手指，还丢了镇楼宝钱。城主府的仙师已经出动探查，至今一无所获。

小男孩就坐在他的旁边，两只眼盯着来来去去的行人看。一头红发逆生如火焰，一双眼红宝石一般，转来转去，有些吓人，还有些可爱。

“喂，什么是仙师！”小男孩扔出一团火焰，拦住一个言语中提到仙师的老乞丐。

随手能搓小火球，在老乞丐眼里，就是仙师手段。老乞丐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何准曲指敲了一下小男孩的脑壳：“别吓唬人！”

又上前扶起老乞丐，打发他离开。老乞丐一路行去，只觉单薄的衣裳并不似往日寒冷，一回头，那团火焰还跟在他的身后。火焰被他一看，化作一个燃烧的小男孩样貌，冲他吐了吐舌头。老乞丐撒腿就跑，彻底不冷了。

何准无奈，只得一点点教小男孩人世间的规矩。后来实在不耐烦，把他丢进自己的画里，让他自己去体悟。不料小男孩一碰这画，画便燃烧起来，转眼化作飞灰。烧的正是那幅市集。

这幅市集，正是他构建画中世界的核心，三年来，他有一小半精力耗在其中。

小男孩哈哈大笑：“这个好玩！”又要去烧其他的。

何准抓住他头发，将他拎在空中，双腿不乱踢的挣扎：“我可能知道他为什么要镇压你了。”

正在这时，小朔跑了过来，带着哭腔：“何大哥，不好了，姐姐，姐姐晕倒了！”

小朔曾和何准说起过，自己的姐姐开了一家医馆，并在医馆中坐诊。

小朔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姐姐人又漂亮，医术又好。何大哥，想不想当我姐夫啊？”

可能就因为这句话，何准从没进过这家医馆，也没有一张画专门画这家医馆。但何准知道，在这医馆坐诊的人，医术一定不差。这不是因为医馆的风评，而是他曾经开天眼看过，这医馆内有股灵气散发出来，和神风门药园的灵气非常相似。修士手段，治疗些凡夫俗子的病症，终究不难。

因此何准听闻小朔的姐姐晕倒，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跟着他去看。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医馆门前，纷纷议论。何准拉着小朔，几个闪身，已经穿过人群，来到里面。小男孩更是扔出几团火焰。这火焰看去可怕，却只是温热，其实烧不到人，却也惊的人群四散。

小朔的姐姐倒在床上，双目紧闭，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焦急地走来走去，似不知所措。

小朔大声叫道：“爹，何大哥来了，何大哥本事大的很，一定能救姐姐！”

那中年男人也上前相见，道：“在下石守义，见过何画师。”

何准拱了拱手，眼睛已经停在床上那女子的身上，盯着女子那一头柔软洁白的长发，迟疑了一下，道：“雪儿？”

小朔一愣：“何大哥，你认识我姐姐？”

那晕倒的女子，却是何准在神风门的旧识石雪儿。二人在神风门的药园相识，彼此颇有好感。自何准饮了灵酒，醉化云生兽飞离宗门，至今已有八年，但何准仍然一眼认出，只因为石雪儿那满头的白发太特别了。

何准急忙上前查看，心中不由一惊。面前这张脸，虽是仍然秀美，依稀能认出当年小女孩的样子，可是变化大太了，直如三十许人。是什么原因，让她苍老的如此之快？何准明明记得，她只比自己大两个月，今年只有十八岁！

小朔看何准发呆，连忙问道：“何大哥，你能救姐姐的，对吧？”

他的父亲只是在一旁叹气。

何准虽然知道一些药理，却不通医术，看了一会，但见石雪儿呼吸不绝，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醒。在脑中问道：“龙前辈，你能看出来吗？”

烛龙灯在他脑中道：“这是血脉受损之症，原因不得而知。”

何准问道：“如何能治？”

烛龙灯苦笑道：“血脉乃是一族延续之根本，极为重要，是在代代繁衍中自动生成，受损了也没有办法医治。如果这都可以解决，那妖族血脉稀薄者自然也有法子恢复先族大妖一般的力量神通，你见过吗？”

何准摇头道：“雪儿修为不高，只是一介凡人，连脱胎境也没有，怎比得上那些大妖？世上那么多灵药，便没有一种治得了？前辈，你再仔细想想。”

烛龙灯思索道：“要说那些强化血脉的灵药，便在万年之前，也极是难寻。但你提到凡人，我倒是想起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向神许愿。”

何准愣了一愣，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法子，问道：“管用？”

烛龙灯道：“有时候管用。但许愿之后，便是还愿，这还愿可不是谁都还得起，那些神，个个索取无度。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便是这个道理。”

他们却都没有想到，此时不比万年之前，世间一个神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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