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炎魔

何准温声道：“雪儿，是我，我来了。”

石雪儿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道：“何师兄，你能来，我很欢喜。你……你不要看我。”

何准悟性极高，又观人世百态三年，年至十八，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将心比心，转眼间便大概猜到了石雪儿的心思。

原来石雪儿自那日在宗门药园别后，也时时想起何准。只是何准不声不响离开宗门，再也没能得见。越是不见，便越是想念，后来忍不得，便自去打听，还因此受了些药堂中师姐师妹的取笑。后来思念得狠了，居然无法安心修行。修行中人，最怕如此。药堂的师长看出她的心思，便劝她去凡俗间过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转机。

她的家原来就在这座赤澜城中。听了师长的劝，便回来开了这家医馆。其间遇到了一些事，相貌加速衰老，短短几年，便已看似如三十许人。

这几年他最想见的人就是何准，最怕见的人也是何准。因为她已不是原来那个亭亭少女，可以不忧不惧，面对心中的那个少年。想不到偏偏就在此时见到了他。

“你……你不要看我。”这句话很痛。

何准明了她的心意，道：“你睁开眼，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石雪儿不愿违拗何准，只得睁开眼来。

何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你看这里，有什么？”

石雪儿向他眼瞳看去，道：“有什么？”

何准道：“这里有我娇俏温柔的雪儿师妹，从八年前就住进来啦。以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一百年也不会变。”

石雪儿的眼里终于有了光。她擦了一把泪水，道：“可惜现在没有灵果给你吃。”

何准道：“可惜也没一直没机会，捉一只妖兽宝宝给你养。”

二人说起从前的事，一起笑了起来。说了一会儿话，忽听有人在外面叫：“石大夫，石大夫在吗？这个人病得很厉害，快来救命！”

何准忙起身告辞，道：“雪儿师妹，我明日再来看你。”

石雪儿恋恋不舍，却是医者仁心，也不愿耽误救人，只得放他离开，和石父、小朔一直送到门外。小朔想要跟去，被强留在医馆帮忙。

何准与小男孩烬一路走远，忽然发觉，烬变得分外安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觉他似又长大了一两岁，原本是四五岁的样子，这时居然已有六七岁。

烬见何准看过来，问道：“你这师妹，年仅十八，却似三十，你道是何道理？”

何准正关心此事，只是适才不方便问起，便道：“必是因为失了血脉能量。”

烬道：“你可知道，他的血脉不是凭空消失，而是献祭了。”

何准一惊：“什么献祭？”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献祭。只是有什么事情，会需要一个少女献祭自己的血脉？

烬苦恼道：“你看看我，我有什么变化？”

何准隐有猜测，却不想说，又看了他一眼。

烬苦恼地道：“适才你许愿成功，她返回的血脉有二成之多。”

何准道：“但她只恢复了一成。”

烬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道：“我已尽力，但无法完全阻止。有一种力量，使我强行吸取了一成。”

何准不知如何说，摸了摸烬的头，道：“咱们走吧。”

便在此时，城主府地底深处石室的血池之中，有一具高大焦黑的骸骨。这骸骨的脊柱似是被人以精炼的钢铁替换，运转不甚如意。数条被粗大的铁链从这钢铁脊柱上延伸出来，筑进石室的墙壁之中。忽然骸骨眼眶内泛起两道红光。红光一闪，身上便燃起火焰，毕剥作响。骸骨站起身，又因脊骨无力转眼跌倒，火焰被血池淹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骸骨大声咆哮：“是谁，拿走了我的最好的消夜！”

这咆哮声有如闷雷，撞击着石室四壁：“肖灼华，给我一个解释！”

骸骨的对面，站着一个瘦长的中年人，身着华服，面貌清秀，却又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威严，正是赤澜城的城主肖灼华。肖灼华淡淡一笑，双目湛然回视：“你要什么解释？”

对面忽然一静，连燃烧的声音都停了一瞬。

肖灼华又道：“你原本只是散落在水底的一堆枯骨。是我将你收起，助你成形。数年来，我以望气之法，为你搜寻非常之血脉，供你吞食，才使你恢复至如今状态。那石家的女子血脉虽好，又怎能竭泽而渔？本来说好每年只取一次，方能长久，我也能借祭祀之力为你遮掩天机。你今日妄为不成，反敢怪罪于我？”

那骸骨冷声道：“你助我恢复，还不是要夺我的力量？你我有什么分别？”

肖灼华道：“各取所需，有何不可？没有我的相助，再过一千年，你也休想恢复！如今的你，只能苟延残喘，真当你还是万年前的炎魔不成？”

骸骨无奈道：“你唤醒我又如何？你收我骸骨，又为何不收集齐全，我的脊骨何在？”

肖灼华道：“我知道你的脊骨还在赤澜河底，也一直在寻。可这条长河流淌了一万年，谁知道它去了何处？”

骸骨道：“我本也不知。但我能够查觉，这脊骨已经生出灵智。再不去寻，就要跑掉了。我需要血脉的力量，我要恢复，因为我等不及。你就等的及吗？”

肖灼华闻言一惊，急道：“你知道它在哪里？”

肖灼华多年来到处搜寻血脉之力，喂养这炎魔。他的一身修为精进，也全靠得榨取这炎魔的力量。他自然知道，如无那块失去的脊骨，让这炎魔恢复到更高一层，自己恐难突破。他如今已是灵丹境巅峰的存在，如若突破，便是当世第七高手。到了那时，天高海阔，还不是任自己横行？

因此听说这炎魔感知到脊骨的下落，便急急发问，务要寻得。

炎魔懒洋洋地道：“我能查觉到，他此时正在城中。”

肖灼华又问道：“如何寻来？”

炎魔道：“事成之后……”

肖灼华急道：“我自将那石家女子擒来，你便将他血脉吸干又如何？”

炎魔抬手，在自己额间一挖，痛哼一声，已出出一团黑色的火焰，道：“将这火焰嵌入你的额头，自生感应。”

肖灼华接过火焰，往自己的额头比了比，停手冷声道：“你想耍我？”

万年前的炎魔，让人把这物事嵌入额头，谁敢？

那炎魔冷笑道：“你可以不信。”便毕嘴不言，连眼眶中那团火光也熄灭了下去。

肖灼华强忍怒气，出了地底石室，回到城主府正堂，吩咐手下：“唤耿副城主来见我。”

副城主耿钟，是一名昂藏大汉，灵丹境中期修为，甚得肖灼华倚重。耿忠闻说城主召唤，忙匆匆赶来。

肖灼华取出那团黑色火焰，递与耿忠，道：“将这黑火嵌入额头，便有感应。凭这感应，帮我去寻个物事。”

耿钟接过，不疑有他，拿这火焰在自己额头一按，已嵌了进去。当时便有一道火焰标记，在他的额头生长出来。

肖灼华忙问：“有感应吗？”

耿钟略一体会，点头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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