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你算老几？也配让我接盘！
他清楚，这只是拍上岸的第一朵浪花。
往后十年，更大、更猛的浪潮会席卷这片土地。
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加固自己的堤坝，招兵买马，积草屯粮。
这些被时代抛弃的工人，浑身毛病，但也更有用。
只要用规矩把那身国营厂的臭毛病给磨干净，他们就是最能打的兵。
陈顺利正盘算着厂子下一步的扩张计划，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孟河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不对劲。
“老板，县建设局的钱局长来了，点名要见您。人已经在会客室了，说是……有要紧事。”
钱局长？
陈顺利眯缝起眼睛。
那个挺着油肚，想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的贪婪嘴脸，又在他脑子里活了过来。
自从上次被瘸子叔带人堵在办公室，吓得连夜把修路的手续给盖了章，这一年多，这姓钱的见了自己都绕着道走。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动送上门？
“让他等着。”
陈顺利头也没回，视线依旧落在楼下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半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陈顺利这才慢悠悠地踱步下楼。
会客室里，钱局长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才入秋的天气，他额头上的汗珠子已经把头发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
他不敢喝桌上的茶，也不敢乱动，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子，挪一下，又赶紧坐正。
当初那个派头十足的局座，现在看着，倒像个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看见陈顺利进来，他“噌”地一下弹了起来，脸上硬挤出一团笑。
“陈老板！哎呀，您可真是大忙人，想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啊！”
陈顺利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学着当初钱局长的模样，轻轻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浮沫。
“钱局长，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钱局长搓着手，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凑了过来：“陈老板，您现在可是咱们县的龙头，咱们青山的骄傲！我是来……来跟您取取经，学习先进经验！”
说着，他从那个磨得发亮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份文件。
“县里最近下了新文件，号召搞‘公私合营’，盘活咱们县里的不良资产。我们建设局下面，恰好有个预制板厂，这些年效益不好，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县里的意思是，想问问您……陈老板您，有没有兴趣，把它给盘下来？”
陈顺利放下茶杯，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来商量，这是走投无路，来求他接盘子了。
那个预制板厂，他门儿清，早就被蛀成了一个空壳子，外面还欠着一屁股烂账，光是工人就几百号，个个都是关系户老油条，接过来就是接了个祖宗。
他看着钱局长那张写满期盼和谄媚的脸，忽然笑了。
“钱局长，我记性不差。去年我修路，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我记得你说，没有三千根金条，我这路连个地基都别想挖。怎么，今天就忘了？”
钱局长的脸“唰”一下，血色褪尽，冷汗顺着鬓角就淌了下来。
陈顺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理了理那根歪掉的廉价领带。
动作很轻，却让钱局长浑身一僵，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现在，你想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陈顺利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崭新的一张，慢条斯理地对折，再对折，然后轻轻塞进了钱局长的上衣口袋里。
“这一百块，算是我给你的辛苦费，跑这一趟也不容易。”
他直起身，手在钱局长那张胖脸上轻轻拍了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至于那个厂子，就让它烂在地里。我的人，我自己养得活，用不着谁给的空架子。你回去也帮我带个话，告诉那些动歪心思的，我的东西，谁也别惦记。”
陈顺利收回手，看着钱局长那张因恐惧和屈辱而扭曲变形的脸，语气淡漠。
“路，我已经修好了。钱局长，以后没事，就别往我这儿跑了。我这庙小，怕脏了你的官袍。”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没多看那个呆立当场，跟被天雷劈中的钱局长一眼。
走出厂房，秋日的阳光正好。
院子里，苏晴正扶着女儿陈安，摇摇晃晃地学走路。
小丫头看见陈顺利，立刻张开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爹……爹……”
陈顺利心里所有翻腾的戾气和算计，被这一声软糯的呼唤喊得烟消云散。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在她粉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一手抱着自己的公主，一手指向那条通往远方的水泥路，还有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工厂王国。
这片土地上的旧秩序正在崩塌，而他，将亲手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新秩序。
这才只是个开始。
陈顺利把预制板厂的事当个屁给放了，可这事儿却像长了翅膀，不到两天就在县城和周边的村子里传开了。
版本五花八门，传得最邪乎的，是说陈老板当着钱局长的面，把一百块钱摔在他脸上，指着他鼻子问：“这点钱，够不够给你买口棺材？”
这话传回村里，老百姓听了，非但不觉得陈顺利张狂，反而一个个拍手称快，觉得解气。
那些年，哪个老实人没受过这些“公家人”的气？如今有人敢指着官老爷的鼻子骂，简直比看枪毙还过瘾！
这一下，青杠山实业的门槛，算是彻底被踩平了。
以前是下岗工人才走投无路地往这儿钻，现在，连那些还在半死不活的厂子里混日子的人，也坐不住了。
拖拉机站的、农机厂的、甚至县政府里端茶倒水的勤杂工，都开始到处托关系，递条子，想挤进陈顺利的厂里。
一时间，提着活鸡、拎着鸡蛋、抱着两瓶劣质白酒来送礼的队伍，从厂门口，一直排到了陈家大院的门口，拐了好几个弯。
“哎，我说你这鸡也太瘦了，能下蛋不？”
“你懂个屁！这叫芦花鸡，专门炖汤的！你那两瓶酒才是糊弄鬼呢，连个牌子都没有！”
“都别吵了！前面瘸子叔出来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往前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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