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番外一: 师傅

璃月港七月的日头，毒得很。

汗水淌进李金的眼睛里，刺得他几乎睁不开，咸涩的味道糊在嘴角。

他感觉两条腿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抬腿，每一次在高低不平、刻意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石桩上稳住身形，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脚下那些石桩，是他严厉的师傅，退伍老兵陈伯特意布置的，模拟着璃月多山多险的地形。

“师傅……真不行了……让我……喘口气……”

李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汗湿的粗布短褂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人精壮却尚未完全长开的线条。

他一只脚悬空，另一只脚踩在圆滑的石桩顶端，身体摇摇欲坠。

陈伯背着手，站在院子角落的阴凉处。

他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偻，但站在那里，就像院子里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松树桩，沉稳得纹丝不动。

岁月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李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尤其是他下盘任何一丝不稳的迹象。

“喘气？”

陈伯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石磨碾过院子里的燥热空气，“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等你喘匀了气再砍过来！你才加入千岩军多久？一年不到！看看你肩上的徽记！多少人熬了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戴上！”

李金咬紧牙关，努力想把悬空的那只脚重新踩稳。

他加入千岩军确实时日尚短，但几次剿灭盗宝团的小规模冲突中，他凭着过人的反应和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硬是救下了同袍，还擒住了对方的头目，这才被破格提拔为尉官。

这份荣耀，是实打实用命拼来的，但也引来了不少质疑的目光。

“尉官……又不是我自己要的……”

李金小声嘟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腾起一小片白气。

“混账话！”

陈伯猛地提高了音量，一步踏出阴凉，走到烈日之下。

他指着李金，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千岩军的职位，是璃月百姓的信任，是帝君契约精神的守护！你以为是儿戏？是你可以挑三拣四的？！”

他走到李金附近，近距离看着他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小腿肌肉，语气稍微缓了缓，却更加语重心长：“小子，我看得出来。你这块料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筋骨好，反应快，关键时候有胆气！但你根基太浮！

尉官？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现在就像块璞玉，不狠狠打磨，不把根基扎到岩层深处去，日后怎么挑得起更重的担子？怎么对得起那些把命交到你手上的弟兄？！”

陈伯的目光越过李金，投向远处璃月港繁忙的码头和层岩叠嶂的山影，眼神变得悠远而凝重：“千岩牢固，重嶂不移…这八个字，不是光靠喊喊口号就行的。它得刻进骨头里，融进血里！

你现在多流一滴汗，多摔一个跟头，将来在战场上，就可能少流一滴血，少丢一条命！你自己的命，还有你手下兄弟的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李金从未听过的沧桑：“我看你…你这小子，后面注定是要当大将军的料！站得越高，责任越重，摔得也越狠！

现在不把底子打牢，将来真到了那个位置，一个疏忽，倒下的就不止你一个了！你明白吗？！”

“大将军”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李金耳边。

他从来没敢想过那么远。

他加入千岩军，起初不过是仰慕那份守护璃月的荣光，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尉官的职位已经让他觉得恍如梦中，压力倍增。

大将军？那是传说中的人物，是总务司门口那尊威严石像般的存在！

巨大的压力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李金脚下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从石桩上重重摔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尘土混着汗水，狼狈不堪。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

陈伯没有立刻去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李金趴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地面的热气熏着他的脸。

陈伯的话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尉官的职责、兄弟的性命、那沉重如山的大将军之名……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被如此期许点燃的不甘和倔强，在他胸中激烈地冲撞。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沾着泥灰，汗水冲出一道道痕迹，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不服输的火焰：“我……我还没到那一步！先……先把今天的桩子站完再说！”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却因为脱力而一阵酸软。

陈伯看着他狼狈却倔强的样子，严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

他不再多说，只是重新踱回阴凉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哼，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石桩就在那儿！站不稳，今天晚饭就别想了！加练到月上中天！”

烈日依旧炙烤着小院，蝉鸣聒噪。

李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带着满身的尘土和汗水，目光死死盯住那些光滑的石桩，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上去。

这一次，他站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脚，连同那份沉甸甸的期许和恐惧，一起深深地钉进这璃月的土地里。

陈伯背对着他，望向层岩巨渊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同样严厉的教官，想起了倒在层岩巨渊深处的老队长……“大将军？”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像是某种沉重的祝福，“小子，这条路……比你想象的，要难走千万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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