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举报

日头正当午，毒辣的阳光把柏油路烤得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气。

百货大楼前的空地上，顾瑶的卤肉摊前早已排起蜿蜒的长队。

队伍里的人摇着蒲扇驱赶暑气，鼻尖却不由自主地朝着肉香飘来的方向探，那醇厚的卤香在闷热的空气里愈发勾人。

顾瑶手起刀落，刀刃划过案板发出利落的轻，她麻利地用糙油纸包好，递过去时指尖还沾着点琥珀色的酱汁：“您拿好，慢走！”

眼角的余光突然一凛，她瞥见百货大楼门前的台阶上。

顾岚正像块阴魂不散的墨渍，死死盯着这边，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针。

“顾同志，那娘们又来作祟了。”张大壮压着嗓子，手里的秤杆还翘着，秤砣晃悠着磕在铁盘上，叮当作响，在嘈杂的人声里格外清晰。

顾瑶眼皮都没抬，手下的刀更快了，肉片纷飞间带着股子爽利：“甭管她，耽误了正经买卖。”

话音刚落，顾岚的尖嗓子就像锥子似的扎进人堆，穿透力十足：“大伙儿快来看啊！这女人没执照就敢摆摊，卖的肉指不定是病死猪的，吃坏了肚子找谁哭去！”

人群顿时像被投了石子的水面，炸开一阵骚动。

有人停下脚步，刚掏出的钱又揣了回去，眼神里爬满迟疑，望向卤肉摊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顾瑶“哐当”一声放下刀，刀柄磕在案板上发出闷响。

她直起身时脊梁挺得笔直，看向顾岚的眼神淬着冰，声音清亮：“我这肉干不干净，昨天来买过的同志心里都有数。倒是你，一直杵在这儿盯着我摊子，不是找事是什么？”

“找事？”顾岚笑得花枝乱颤，帕子捂在嘴边，眼里却全是阴毒，“我是为大家好！没执照就摆摊，这叫投机倒把，是犯法的！”

她的叫喊像块磁石，瞬间吸来更多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摊子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嗡嗡作响。

顾瑶正想再开口，就见三个穿公安制服的人拨开人群挤进来，帽檐下的眼神透着不善，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硬。

领头的国字脸亮出证件，声音硬邦邦的：“有人举报你们无照经营，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顾瑶心里猛地一沉，她早料到郭啸天会报复，却没料到动作这么快，竟连公安都能买通。

“同志，我这是小本生意，昨天才开张，执照的事已经在办了，只是还没批下来……”

“少废话！”旁边年轻的公安不耐烦地挥手，语气带着呵斥，“没执照就是不行，规矩懂不懂？”

他说着就要去掀摊子，手腕却被顾瑶一把攥住。

她近来为了减肥，日日都在运动，加之本就壮实的身板，力气竟比那年轻公安大得多，对方挣了一下竟没挣开。

“公安同志，我没说不配合，但上来就掀摊子，这作风跟黑势力有什么两样？”

顾瑶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锐利地扫过对方，“现在政策鼓励个体经营，我在镇上政府备过案，周边摆摊没执照的多了去了，怎么就单抓我一个？”

年轻的公安被问得一噎，脸涨得通红，随即梗着脖子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没执照就是不能摆，以后见一次收一次！”

“你们是人民公安，不是谁的私人打手。”顾瑶寸步不让，语气掷地有声。

顾岚见公安露出犹豫，忙上前一步煽风点火：“公安同志，我举报他们卖的肉不干净，你们快把他们带走，摊子也该收了！”

为首的国字脸这时也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既然有人举报，那就带回去调查。”

顾瑶挡在摊位前，目光扫过围观人群，扬声道：“大伙儿评评理，我这肉昨天卖了一天，谁吃坏肚子了？现在有人故意找茬，公安同志不查举报人的底细，倒来欺负小商贩，这道理说得通吗？”

人群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忍不住附和：“是啊，这姑娘的肉闻着就香，不像有问题……”

“就是，我看呐，指不定是有人故意使坏……”

顾岚见状急了，尖声喊道：“公安同志别听她狡辩！她就是没执照！就是用的死猪肉，我还看见她用不明不白的调料！”

国字脸皱了皱眉，显然没料到会激起民愤，围观群众的议论声让他有些骑虎难下。

他犹豫片刻，最终沉声道：“东西先扣下，你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

“公安同志，能不能让这位同志先把东西卖完？”昨天没买到猪下水的大爷突然开口。

他今天排了许久的队，眼看着就要到自己，谁知道半路杀出公安，语气里满是不舍。

有了大爷率先开口，后面等着买猪下水的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这么热的天，我们排这么久，好不容易快到了，怎么就不让卖了？”后面一个年轻妇人更是带着埋怨瞪了那几名公安一眼。

顾岚见都到这份上了，这些人还想着买顾瑶的猪下水，气得脸都白了。

“你们是不是傻？她卖的东西不干净，你们也敢买，就不怕把自己吃死！”

“唉！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大爷最忌讳“死”字，顿时沉下脸，“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毒，别人想吃口好吃的，你就诅咒人？”

眼看着两拨人吵了起来，都是些情绪激动的老百姓，场面渐渐有些失控。

国字脸公安冷声道：“快点卖完，完事跟我回局里登记。”

“公安同志你们干嘛还让他们卖？要我说直接捉起来！”顾岚还想争辩，对上国字脸公安冰冷的眼神，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敢再作声。

“同志，我要三斤，顺便给我多打点汤，昨天老婆子就着汤水吃了两个馒头，直说香呢！”大爷把饭盒递给顾瑶，语气热络。

“好嘞大爷！”顾瑶接过大爷递来的饭盒，连肉带汤把饭盒装得满满当当，还特意多浇了两勺浓稠的卤汁，“刚才谢谢您了！”

“哈哈哈，我是怕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哟！”大爷乐呵呵地接过饭盒，掂量着沉甸甸的分量，笑得更开怀了。

今天排队的人不少，猪下水不到半个小时就销售一空。

顾瑶一边麻利地收摊，一边清点着钱票，指尖划过粗糙的纸币，带着踏实的暖意。

顾岚站在台阶上，死死盯着顾瑶数钱的手，气得暗自咬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个死胖子，没想到嫁到山村还这么不安分，竟能干出这种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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