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您老牙口不好，可别偷吃
扫帚带着破风的力道劈面砸来，顾瑶眼疾手快地扬臂一挡。
"啪"的脆响在院子里炸开，扫帚柄结结实实地夯在她胳膊上，顿时泛起一道红痕。
“周大娘有话好好说，动手打人算什么道理？”
顾瑶沉下脸，声音里裹着霜气，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让空气凝固了片刻。
周老太太被这气势震得愣了愣神，手里的扫帚差点脱手。
待她反应过来后，立刻叉着腰往门槛上一靠，唾沫星子横飞地骂道：“我教训我家媳妇，关你个外人屁事！要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的败家娘们......”
说到这里，那双三角眼狠狠刮向顾瑶，话里的怨毒像淬了冰碴子。
“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去填外人的嘴，我能不气？我儿子就是被她克死的，如今还要败光我周家的家底，这个丧门星！”
秦荷花抱着怀里的孩子，单薄的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嘴唇哆嗦着辩解。
“娘，那东西是给豪豪的救命恩人的，要不是她，我的豪豪早就跟着他爸爸走了......”
“你还有脸提！”周老太太眼睛一瞪，浑浊的眼珠里迸着凶光。
“要不是你带着豪豪去河边，他能掉河里去？孩子迟早被你克死！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顶嘴了？”
顾瑶听得心头火起，胸口像是堵着团滚烫的棉絮。
她往前迈了半步，将秦荷花护在身后，挺直脊背直视着周老太太。
“今天若不是我救豪豪，你现在连孙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给我送点东西难道不应该？还有，你一口一个'克死儿子'，这话亏你说得出口！秦嫂子嫁到周家，为你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丈夫没了她守着这个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周家？”
周老太太被顾瑶这副凛然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手不自觉地松了扫帚。
但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陆家刚过门的媳妇，一个外姓人也敢管周家的事，腰杆又硬了几分。
“要不是她带豪豪往河边凑，哪里会出这档子事？说到底就是她的错。”
她戳着秦荷花的额头：“要是不想好好待在周家，就卷铺盖滚回你娘家去，我们周家不养闲人！”
顾瑶瞥了眼散落一地的衣物，有打了补丁的棉袄，心里大概有了数。
想来是秦荷花把家里东西拿给她谢恩，却被婆婆抓着当由头打骂，甚至要赶她走。
她把手里提着的布包往周老太太脚边一放，转身扶起瘫软的秦荷花。
“嫂子，救人只是举手之劳，东西我不能要。”又转向周老太太，语气缓和了些：“周大娘，东西我给你送回来了，你就别为难嫂子了吧。”
这终究是周家的家事，自古婆媳之间的纠葛就难理清，她一个外人，实在不好过多插手。
周老太太瞧见脚边的布包里露出花花绿绿的糖纸，扒拉出来一看，竟然是小半袋大白兔奶糖。
她顿时脸就黑了，认定是秦荷花偷偷买给顾瑶的，正要发作，却被顾瑶先一步开口打断。
“这是我给豪豪买的。”顾瑶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周大娘牙口不好，糖果就留给孩子吃吧！”
周老太太一听这话，心头的火气消了一半，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些。
“哎呦，陆家媳妇你真是太客气了。”她赶紧把糖袋子抱在怀里，屈着手指往里数了数，估摸着有二十来颗。
顿时喜笑颜开：“我先帮豪豪收着，小孩子吃多了糖果坏牙。”
说罢也不管顾瑶她们还站在院里，麻利地把地上的衣物、糙米一股脑扒拉进筐里，哼着小调往堂屋去了。
谁也没瞧见她进门前，往西厢房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
她可不止周豪一个孙子，小儿子家还有三个娃等着解馋呢。
这么多糖果，够他们兄妹三人吃好一阵子了。
顾瑶扶起还在抽泣的秦荷花，轻声问：“嫂子，你没事吧？”
秦荷花泪眼婆娑地摇头，把怀里的周豪搂得更紧了。
那孩子瘦得像根豆芽菜，此刻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顾瑶。
“今天真得谢谢你救了豪豪。”
秦荷花哽咽着，声音里满是绝望的苦涩：“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算是要我的命，我都......”
顾瑶赶紧拉住她要往下跪的身子，沉吟片刻说道：“”要是愿意，以后来我那边上班吧？”
“你说什么？”秦荷花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泪都忘了擦。
现在村里谁不知道陆家媳妇卖猪下水的事，那些工人一个月能挣三十块工资。
农村婆娘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能攒下十块钱就谢天谢地了，三十块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1979年的乡下，日子过得紧巴。
田地里的收成刚够填肚子，谁家要是能有个工人挣工资，那都是十里八乡羡慕的对象。
秦荷花望着顾瑶，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瑶知道她的顾虑，笑着安抚：“你放心，来我这儿干活，工资跟大家一样。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来上工。”
她的目光落在周豪身上，六岁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衣服洗得发白还短了一大截，露出细伶伶的脚踝。
察觉到顾瑶的视线，周豪往秦荷花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
“我家也有孩子。”顾瑶柔声说：“你要是不放心孩子在家，就把豪豪带上。”
她回头拉过跟来的小花和亮亮，叮嘱道：“明天大娘带豪豪来，你们帮着带弟弟玩，知道吗？”
“知道啦！”兄妹俩异口同声地应着。
亮亮还拍着胸脯保证：“周大娘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弟弟，不让他乱跑！”
顾瑶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发酸。
周豪在周家的处境，怕是不比小花和亮亮从前在陆家好多少，只是他好歹有母亲护着，日子总能强上几分。
秦荷花终于缓过神来，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滚烫的暖意。
她哽咽着：“陆妹子，我......我啥也不会干啊......”
“没事。”
“就是清理一下猪下水，这些明天你过来，会有人教你的。”顾瑶拍拍她的手
“时候不早了，我先带孩子回去，你带孩子收拾一下，早点睡吧，明天记得过来就行。”
秦荷花用力点头，泪水砸在周豪的发顶。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抬头看母亲，又望向顾瑶，眼里的怯意淡了些，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顾瑶带着小花和亮亮走出周家院门时，还听见院里传来周老太太数糖果的声音。
她回头望了眼那低矮的土坯房，轻轻叹了口气。
秦荷花的日子，怕是从明天起，才能真正喘口气了。
小花拉了拉她的衣角：“大娘真的会来吗？”
“会的。”顾瑶握紧小花柔软的小手：“以后我们帮着大娘点，让豪豪也能像你和弟弟一样，吃饱饭，长高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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