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靳岳辰不放心，非要跟着，姜茵便也随他。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四周都乱糟糟的，围满了人。

姜茵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杨柳儿，正抹着泪，眼睛都哭肿了。

姜茵心里咯噔一声，打架的事儿和柳儿有关？不会是孙副营把什么人给打坏了吧？

靳岳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带着她挤进人群里去。

杨柳儿看到他俩，也立即跑了过来，拉住姜茵就往里进，脚步急切。

姜茵这才发现，她不是害怕，而是伤心，心里的不安更甚。难道被打伤的是孙副营？

然而来到最里面，并没有孙副营的身影。人群中间留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上，躺着的是一位两鬓斑白，身形消瘦的大叔，她悄悄松了口气，随即立即投入抢救。

一旁的孔、莫两位大夫见她过来了，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跟她讲述了症状以及他们已经尝试过的方法，就退到后面，给她当助手。

这丫头只是欠缺经验，理论知识却比他们精通得多，一手针灸更是神乎其神。现在这种情况，两人自然都心甘情愿给她当辅助。

一直心焦等在人群最前方的村长看到这一幕，对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又多了一层怨念。也怪他自己，太过轻视女人，要不然也不会让儿子几次三番对这样的人动歪心思。

但他这会儿顾不上太多，只希望这个小姜大夫能把人给救回来，要不然自家儿子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而一到地方就被完全忽略了的靳岳辰默默跟在姜茵身后不远处，看着工作中的她既专业又果敢，心头生起激赏和与有荣焉。

就在众人屏息以待时，三位大夫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姜茵站起身，巡视了一圈，问：“家属呢？”

四周围全是看热闹却漠不关心的村民，最像家属的反倒是杨柳儿。可据她所知，她家里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而想要上前细问情况的杨柳儿被她娘给牢牢拉住了。

只有村长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圆滑的神态早就难以为继，只能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来。

“小姜大夫，这位同志没有家属，他是下放到咱们村牛棚里的。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就行。”

姜茵眉头微蹙，还是如实说明了情况。

“现在只是暂时救回来了，但病人需要一个好的休养环境，得多观察几天，才能知道最后能不能挺过去。”

而村长已经暗暗松了口气，暂时救回来就行。这人虽然是被自己儿子打成这样的，但只要这时候还有命在，之后再死，那就是“病死的”，和他们家没关系了。

他于是故作为难地开口：“这……他的身份有问题，咱们村也就这条件，哪里有什么好的环境？只能让他继续住牛棚，但我倒是可以发发慈悲，给他免了这几天的劳作。”

孔大夫听不下去：“村长，这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终归是你儿子把人打成这样的，大伙儿都看见了，咱没法儿不认。人要是死了，小胡可摘不干净。”

见村长冷了脸色，他递出台阶：“不如就让这位钟同志先到我的诊所住着，让小姜大夫时常过来看看，咱们尽力不要让悲剧发生。”

村长的圆脸这才重新有了笑容，这个面子他还是得给的。反正要折腾的也是这些大夫，最后要是真救不活，他家不会认。要是救活了，就是村长为人慈善。

“那就有劳几位大夫了。”他乐呵呵应下来，又遣散了围观的众人，和孔大夫又说了几句，转身回家训儿子去了。

那小子昨晚大半夜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跑到牛棚来宣泄，差点儿就把人给打死了，还得他这个老子来给他擦屁股！

而这会儿，胡自强躲在自己屋里，不敢出门。他虽然不着调，可也从没杀过人。

昨晚被那当兵的坏了好事，加上最近总触霉头，心情不好，他不过是去牛棚里找人撒撒气。

哪知那姓钟的不识抬举，不过让他从自己胯下爬过去，取个乐子，竟半点不肯低头。

他本来就在气头上，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不知不觉的就打重了。意识到再打下去得出问题，他已经很给面子地让人跟自己随便道个歉了事，可对方死活不肯。

就那么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眼里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所以他抄起旁边的铲子砸下去的时候，是真的气血上涌，一时冲动。哪知那血哗哗的流，人也叫不醒了……

房门忽的被推开，扭头看到他爹一脸煞气地进门时，胡自强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反而没了刚刚的忐忑不安。

梗着脖子朝他爹道：“爹，不过就是个臭老九，人死了就死了。你去公安局再疏通一下关系，咱们那么大个军官都敢得罪，还怕他一个臭老九吗？”

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看得出来儿子这是在虚张声势，先是安抚了他一句：“人还没死”。

没等人松口气，背在身后的擀面杖就呼了过去。

在胡自强被他爹暴揍的同时，姜茵几人也把这位重伤员带回了诊所，是靳岳辰亲自背回来的。

几人避开敏感的身份问题不谈，但言行间都是对这位被迫害同志的尊重。

诊所里，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一路跟过来的杨柳儿。

把伤者安置好后，孔叔熬药去了，老莫在一旁守着人。

姜茵才终于得空，把杨柳儿叫到一边，问她和这位钟同志的关系。

杨柳儿也不隐瞒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们家离牛棚近，偶然有一天听到里面的人谈话，说钟老以前是大学老师。家里供不起弟弟上学，爹娘就让我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偷偷教导我弟弟，他答应了。”

“牛棚里的人每天很辛苦，但他劳作完，每晚从后门来我家里，夜深才回去。钟老人特别好，还让我也跟着学。我这几年能识文断字，都是他耐心教的。”

姜茵递给她一张手帕：“那你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伤心，会不会有麻烦？”

杨柳儿接过那张帕子，却不太舍得用。

只摇摇头：“不会，去年开始，牛棚里有好几个人被平反了，也有别的人家偷偷接济里面的人，大家知道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姜茵这才放心了，但也有些替这位钟老觉得唏嘘。

两人谈话时，并没有避着靳岳辰。

听到她们聊完，他牵过姜茵：“马上要天亮了，我先回去，待会儿让疾风自己过来找你。钟老我会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拉一把。胡自强你也别操心，他这次跑不掉。”

姜茵任由他牵着，自己心里想什么，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而后莫名又想起那个“楠楠”来，他心里要是没有这个白月光该有多好。

而靳岳辰一回部队，就开始查这位钟老。

没想到，这一查，甚至连首长都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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