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待捷音翩至，就会归家

姜茵被她的话惊住了。

看到有东西迎面砸了过来，下意识就要躲开。

可当看清楚了被丢过来的是什么时，来不及细想，她直接就伸手去接。

相框有惊无险的被她抓住，可锋利的边沿划破她的手掌，从掌心到虎口瞬间留下了一条血线，慢慢的氲出更多血色来。

周妍茹当即就慌了，恢复了点儿理智。

她跑到姜茵面前：“我不是故意想要让你受伤的，我只是……对不起。”

她慌慌张张地找出今天的纱布递过去。

姜茵接过来，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也有些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丈夫……”

周妍茹苦笑：“不怪你。他已经牺牲两年了，是我一直放不下。”

她看了一眼姜茵还在流血的手，催促：“你，你快给自己包扎一下。”

姜茵看了眼手上的伤，轻嘶了一声，有些疼，但不严重。看得出来她对伤到自己这件事很歉疚，便打算打铁趁热。

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因为你那么宝贝这个相框，如果刚刚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绝对不会就那么随手丢了它。”

周妍茹闻言，双手捂住脸颊，痛哭失声。

姜茵继续道：“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我，我是真的想要帮你的。如果你讳疾忌医，不愿意配合治疗，那么刚刚那种情况会经常发生，甚至还有可能更严重。”

“你现在能保持冷静，和我谈一谈这件事儿吗？”

周妍茹抽噎着：“我也知道自己有问题，可是我不敢承认。我怕我承认了，就真的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姜茵怕她又要崩溃，草草包扎好手掌，过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你放心，你不会变成疯子的。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是脑子的问题。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他是从京市来的专家，只要你愿意治疗，我们都会帮你的。”

哭泣声渐渐小了下来，姜茵又劝慰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的情绪才终于平复。

因为还没有确诊，姜茵只先告诉她一些抑郁症的注意事项，比如怎么规律生活，自我监测，避免压力等等，还让她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自己。

见她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排斥聊起病情了，姜茵小心翼翼地问她。

“你意识到自己有问题，或者是身边的人觉得你不太对劲儿，是什么时候？”

周妍茹苦笑：“很明显，就是两年前我丈夫牺牲的时候。我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但那时偶尔会变得莫名其妙，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他就这么离开我了。”

“我以为自己不会这么脆弱的，可你知道吗？我现在连工作都没办法做了，父母每个月都会千里迢迢跑来看我一次。”

“他们担心我哪天会跟着我丈夫去了。以前我一直是他们的骄傲，现在却成了他们的负担和拖累。”

姜茵握住她的手，企图传递过去一点力量。

“你只是病了，但你会好起来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讲讲你和你丈夫的故事吗？”

更多的了解病人和给她一个倾诉的窗口，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周妍茹也终于肯敞开心扉，一股脑的把自己的过往都讲了出来。

“大成，就是我的丈夫，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60年，他大学毕业后，因为亲眼目睹我国领空被M国挑衅，当即投笔从戎，从零开始学起，成为了一名空军上尉，并且后来还成功加入了飞虎队。”

“我跟着他一起来了西北，在这座县城安家落户，也从一个小记者慢慢变成了主编。”

“我越来越忙，就和他商量，我们能不能不要孩子。他很理解我，也总觉得亏欠我，就同意了。双方父母都特别开明，他们可能不太理解，但也支持了我们的决定。”

“可我现在很后悔，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接着摇头叹笑：“我不该奢求这么多的。或许有了孩子，只会更加手忙脚乱。”

“和他一起在这座小县城里生活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小卡片，抽出最上面的一张递递给姜茵。

“你看看，这些都是他写给我的。”

姜茵低头去看，卡片上的字迹笔画舒展，飘逸洒脱，写着——

在每一个更接近太阳的时刻，我心中都会长出一朵玫瑰，那是予你的挂念。等到捷音翩至，玫瑰绽放的时候，我会带着思念归家。

周妍茹凑过来一起看，笑着解释：“他喜欢把执行飞行任务叫做更接近太阳的时刻。他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

姜茵指着卡片上的“捷音”两个字：“这是那只小猫名字的由来？”

周妍茹点头，有些哽咽。

“是我有一次一个人去祭拜他的时候，哭得昏过去了，这只猫把我叫醒，看我的眼神，好像很同情似的，还一直跟着我。”

“后来我就带它回家了，给它取名捷音，希望大成能像他承诺过的那样，待捷音翩至，就会归家。”

她眼神悠远，又陷入了回忆里。

“我和大成见的最后一面，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那时我在报社加班，他突然就找了过来。说自己准备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让我不要担心，等着他的捷音。”

“报社的长廊上，有风夹着雨滴飘进来，他把我搂进他的雨衣里，我清楚的记得他那时的心跳声。可是片刻而已，他就必须要走了。”

“我就这么看着他冲进风雨里，再也没有回头。我们谁都没料到，这一面就是永别。”

“我后来常常后悔，后悔自己那天没有把他留下来，就算留不下，也应该冲进雨里再送他一程。”

“他连遗体都没能留下，烈士陵园里是他的衣冠冢。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生前死后都希望我幸福，让我忘了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我怎么能忘记他呢？我把我们的故事写成书，我这辈子都不想忘记他。”

周妍茹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本书来，递给姜茵：“送给你。”

“我还得感谢这本书，面世后很畅销，让我终于不用担心自己没法儿工作以后，还得靠父母的接济过活。”

“我收到了很多改编影视的邀请，但我拒绝了。很多人因此觉得我果真疯了，可我知道自己是无比清醒的。”

“我想永远记住他，想让大家安静看我们的故事，却不愿意看到他短促的一生，成为一场空洞的热闹。”

姜茵捏紧手里的书，喉头酸胀，双眼逐渐蒙上一层水雾，为这样的两个人觉得遗憾。

“周同志，我很佩服你做的所有决定。只是你不该把自己困住，记住他，和好好过日子并不冲突。”

周妍茹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努力过的。我甚至还去找了以前报社的社长，还回去上班过一段时间，可那阵子简直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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