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离别
春雨打湿青砖，细小如尘，帘幕被风斜斜吹起，透过绢纱窗，飘着微微的凉意。
兰稚撑着伞，卷裙蹲在地上，把刚刚煮好的菜放到小狗儿碗里，托着下巴，含笑看它吃得狼吞虎咽。
不远处，有人坐在马车里，长指撩帘，往那院子里望去，眼中愤愤不屑：“一个狗子有什么好看的？”
“公子，得回了，耽搁太久，怕是有人过问。”
东来在外提醒了一句。
齐宴清慢条斯理道：“急什么，下了雨不得避一避？”
东来昂首看了看头顶这可有可无的毛毛雨，没再说话。
兰稚进进出出，又嫌雨伞碍事，索性不撑了，顶了个斗笠出来，喂鸡喂鸭，劈柴，挑水，累了就摸摸小狗儿，渴了喝一口刚从井中舀上来的冷水，继续做事。
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街边刚冒芽的春草，看似柔嫩，却有种无声的韧劲，悄悄的生长。
“伞呢？”
齐宴清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
东来熟练地从座下掏出油纸伞，递给齐宴清：“奴才在这候着。”
春雨迷蒙，视线不佳。
齐宴清单手撑着伞，往王家院儿走了没几步，就见正道上行来一辆马车，上面下来的人，是孙姑姑，正往这边过来。
齐宴清停了脚步，暗暗压下伞沿，转身回了马车上：“回府。”
院子里的兰稚听到马蹄声，算计着齐宴清今日也该来了，正在心里编排着要如何应付，不想推门进来的，居然是孙姑姑。
“姑姑……怎么过来了？”
孙姑姑敷衍地行了个礼：“姑娘，少夫人和侯夫人听说你病了，叫奴婢来接姑娘回府上将养。”
“谁？长姐？和……和侯夫人？”
兰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姑姑又重复一遍：“是呢，少夫人说，姑娘在的时候不起眼，这一走，没了姐妹说话儿，日里空落落的，好不习惯。侯夫人也听说姑娘脸上的疮疹更严重了，特从宫里请了一位御医来，说要给姑娘瞧瞧。”
此事突然，根本不在兰稚计划当中，算得上是意料之外，但不用细想也知道，兰锦慧是不会安什么好心的……
“姑娘，您收拾收拾？趁着天早，奴婢还得带姑娘回府回话。”孙姑姑催着。
听到院里来了人，王氏撑着伞出来，一看孙姑姑的打扮，就知不是寻常街坊。
王氏猜到了什么，快步上前拉住了兰稚，声音凝紧：“稚儿，这就要走了吗？”
兰稚明知她们没安好心，可自己这步欲擒故纵，的确不能纵得太深，齐宴清三日没有出现，她也有点拿不准了，此时回侯府，是最好的契机。
只是看着站在雨里的阿娘，眼里写满了依依不舍，兰稚心里也难受的厉害，阵阵酸涩从胸腔一路涌至鼻腔，眼眶也跟着胀胀的想哭。
“阿娘……”
兰稚唤这一句时，已有了泪意，稳了好半天，才勉强不哭，挤出一个笑脸来：“饭我……我做好了，在锅里热着，衣服也洗完了，银子放在柜子里，您……您记得花，千万别省着啊，您腰不好，给人洗衣裳的活就别做了，夜里把被子盖好……”
兰稚说不下去了，喉咙里似被什么给堵住了，只有无声的哽噎。
她和阿娘都知道，侯门贵地，不好随意进出，这次去了，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王氏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往下掉眼泪，一路跟着兰稚到院外，眼瞧她真的要走了，才赶紧拉住了她：“稚儿，要是过得不好，就回来，娘在家等你。”
“诶。”
兰稚哭应，不敢再看她。
汪汪！
家里的小狗儿不知几时追了出来，兰稚蹲下去把它抱起来，泣声叮嘱：“墨球，替姐姐照顾好阿娘，不许要坏人欺负她，知道吗？”
小狗儿吠了两声，似感受到将离之意，急得嘤嘤直叫，又使劲儿舔着兰稚的脸，想把她的脸上的眼泪舔干净。
“姑娘，得走了。”
兰稚点点头，把墨球交给阿娘，望了那小院子最后一眼，毅然回头上了马车。
她知道阿娘和小狗就在后面望着她，可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那一大一小的影子，就心软了，后悔了，不想争了……
可她不能，只能咬着唇坐在马车里，哭成了泪人儿。
水榭堂前的雨积了不少，下人们清扫正忙，也没谁留意外人是来是去。
得了通传，兰稚才进去行礼。
“侯夫人，长姐。”
兰稚看了一眼，除了侯夫人和兰锦慧，还有一个脸熟的，是那日春宴上说话的聂氏，小汐说过，她是国公家的儿媳。
“小妹起来吧，过来，坐我这。”
兰锦慧那虚假的笑脸，令人十分不适，可面上儿，兰稚不得不配合她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听说五姑娘的脸还没好？方便给姐姐瞧瞧吗？”
聂氏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关心起她的脸来。
兰稚心中有疑，但也没拒绝，顺应解下了遮脸的面巾。
聂氏轻砸了砸舌，与侯夫人暗暗对视一眼，旋即惋惜：“啧啧，白瞎了这张小脸了，不过瞧着是有底子的，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回去我问问婆母，她有个认识的养颜圣手，加上御医的诊治，定很快就好。”
“那就有劳聂娘子了。”侯夫人礼谢。
兰锦慧也跟着帮腔：“小妹，还不谢过聂姐姐？”
“小女谢过聂娘子。”
兰稚起身行礼，又试着问了一句：“只是小女不知，长姐和聂姐姐这般，所谓何意？”
屋内默契地安静一片。
还是侯夫人先开了口：“先前答允帮五姑娘物色个人选，瞧着你也到了年纪，眼下有了些合适的，男儿家里想要相看一番，这是常事。只是此事既通过了我，也该在侯府不是？可你这脸……要是不好，明明生得一副好模样，再把人给吓跑了，多可惜呀？”
堂中气氛稍缓，云阶和几个丫头笑成一团。
她口气诙谐，像是开了个玩笑，所言也并非无理，可兰稚还是觉得，不对。
“侯夫人，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外头来人传。
侯夫人和兰锦慧听到，不约而同地看了兰稚一眼，三日没来，她一回来，人就来了。
兰锦慧面色顿暗，侯夫人的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愠色，但脸上照旧温和：“让公子进来吧。”
聂氏是女眷，又是外人，不好多留，听了这话，自主起身退安：“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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