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灭口
直到一壶水彻彻底底地倒完最后一滴水，孙姑姑才把茶壶挪开。
而此时兰稚的几根手指，已经被铜盏的热度炙起了微微的皱褶，又被热水浸渍，浇破水泡，已经不知是茶水还是血水，红成了一片。
兰稚除了脸色越渐灰白，从头到尾竟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倒是让兰锦慧有些意外，不自觉地同孙姑姑对视了一眼，得到的表情也是难以相信。
一盏沸茶已经晾成温热，兰稚挪动了跪到近乎没了知觉的双腿，挪到兰锦慧身前最近处，将茶盏高高奉于头顶：
“长姐请喝茶。”
不知为何，相比于之前的装乖卖惨，哭啼求饶，兰稚这样隐忍到极致，反而令兰锦慧暗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底生出丝丝不好的预感。
那一双快要被烫脱了皮肉，不成型的手指被兰锦慧尽收眼底，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吞了吞口水，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和惊骇感。
为了让她快点把手拿走，兰锦慧只好敷衍接过茶盏，重重搁置在桌上：“行了，算你识趣。”
兰稚扯出笑意来，看着她那张有些无措的脸，温声问：“那侯夫人和老侯爷那边，还有兰家……”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回兰家收拾收拾，给父亲母亲敬杯茶，今日就入府吧。”
兰锦慧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话居然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正点了这个头的时候，其实也没想象中的痛不欲生，有的，不过是心死时的麻木。
兰稚先前在兰家跪了一整个雨夜后，双腿有些落了毛病，这才跪了不过一个时辰，就有些起不来了。
兰锦慧瞧她磨磨蹭蹭半晌起不来，厌嫌地白了一眼：“在我面前，就别装你这幅可怜相了，我又不是男人，赶紧滚出去，瞧见你就恶心。”
兰稚撑着身子踉跄起来，还是坚持向她行了个礼：“是兰稚的错，只不过长姐瞧见我恶心的事，还得请长姐忍忍，毕竟以后长姐是要日日瞧见我的，恶心来恶心去的，岂非伤身？”
兰锦慧恼怒抓紧软枕，闭眼切齿：“滚。”
兰稚转身离开寻芳阁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收敛，转为一片阴鹜，目光正如外面那化不开的阴云，越压越低。
撑着伞离开寻芳阁，兰稚正要去寻小汐，恰见小汐从雨中跑过来，她没撑伞，就这么顶着小雨一路匆匆奔她来，被雨水打湿的发髻和衣裙，湿漉漉地贴在她脸上和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小汐？你怎么……”
兰稚一句话还没问完，就清晰地看见她满脸泪痕，之所以这般笃定是泪不是雨，是因为那一双残红未褪的眼，显然是刚刚哭过。
“怎么了小汐？怎么哭了？”
小汐躲着兰稚的目光，兰稚只能歪头追着她去看，同时快速思索着可能发生的事。
兰稚不问还好，这样一问，小汐那好不容易忍住的一汪眼泪，顿时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整个人也崩溃地蹲在了地上，捂着脸哭出了声。
兰稚见状，有些慌乱，刚要接着询问缘由，但看她如此伤心的样子，好像一下想到了什么……
迟滞了片刻后，兰稚才缓缓蹲在地上，沉声问：“是不是阿春出事了？”
小汐有些惊讶于兰稚为何知道，一时间忘了哭，呆呆愣愣地看着兰稚：“姑娘怎么知道……”
兰稚没回答，而是心头“咯噔”一声，继而凝声：“阿春他……怎么了？”
小汐眼眶一酸，颤着声起身：“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听小汐这样说，兰稚也猜到是此处说话不便，并未为难，随意寻了个由头，先行从侯府离开。
二人走出老远去，到了无人处，兰稚才停下脚步：“这里没人。”
到这，小汐才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说，阿春死了。
连绵不断地阴雨天，明明耳畔只有滴滴答答的落雨声，可兰稚却像是听到电闪雷鸣，连着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
是错觉吗？雨好像更大了……
“奴婢去找阿春的时候，他们同屋的门房说，昨日阿春出去采买，被过路的马车给撞了，因为马车跑得太快，所以阿春……”
小汐哽咽了许久，才缓过一点儿，继续哭着说：“我给从前与他交好的阿牛塞了些铜钱，想去见阿春最后一眼，可阿牛说，阿春一出事，人就被处理了，临离府时，他偷偷去看过阿春的尸体，哪里是被什么马车撞的，分明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兰稚听得心经，小汐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阿春做错了什么啊……”
小汐不解，哭得厉害：“而且阿牛说，不止是阿春，日前在门房做事的，突然被换走了不少人，可那些人要么是发卖了，要么是拿钱打发走了，为何偏偏只有阿春……”
为什么？
小汐不知为什么，兰稚却立刻知道了原因。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些被换走的门房，都有一个共同点。”兰稚紧声道，“那日长宁郡主去了侯府，而他们和阿春，恰好当值，也正是那一日，我阿娘……”
兰稚深吸了一口气：“没猜错的话，是阿春看见了长宁郡主摔跤时的事，更亲眼看见的她人将我阿娘带走，我阿娘没了，阿春算是唯一能证明她与长宁郡主接触过的证人……”
“是……是长宁郡主为了洗清嫌疑，杀人灭口？”小汐错愕地看向兰稚。
兰稚摇摇头，悲哀到想笑：“错了，是侯夫人。”
小汐一听，更是满目质疑，实难相信这是侯夫人的意思。
“李嫣就算是势力滔天，没有侯府的允准，她也无权更换侯府下人，更不能随意打杀。”
兰稚声音有些发颤，越说越觉心凉：“不出所料的话，多半是侯夫人已经看出来我阿娘的真正死因，私下用刑审问了阿春后，为了帮李嫣隐瞒事实，怕我把事情闹大，下了杀令灭口不算，还将当日但凡有可能看见，知道这件事的，统统打发走了，彻底断了所有隐患……”
“说到底，是我连累了阿春，小汐……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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