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不放心

郊外多了一处孤坟。

天开始下着小雪，渐渐的却越发大了。

洛青黛抬头，只见洋洋洒洒，仿佛一朵朵柳絮从天而降，恍惚之间，让人还以为到了春天。

茯苓给她打着伞，轻声劝道：“这儿离苏家的祖坟不远，将她葬在这儿，姑娘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洛青黛戴上了帽子，羊绒的温暖让冷意渐渐散去。

她低头看着墓碑，墓碑上刻着“苏家嫡女”四个字，却没有写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这是哪个苏家的嫡女，更无人来祭奠。

苏家嫡女，是她苏绮罗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名头，而正是这个名头，累了她一生。

洛青黛对她本来并无什么好感，可是她偏偏是最像自己的那一个。

洛青黛想着，上辈子她死了，是不是叶无殇也给她立了这么一座孤坟？无人知道，也无人来祭奠。

那时候的叶无殇站在她的坟前，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将手里的花环搁在了坟前，吩咐芍药：“多烧一些纸。”

“是，姑娘。”

苏绮罗的遗愿，是要自己帮她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叶乘风，而是丁香。

对于叶乘风，或许她也曾经赋予了深情，以至于就连刺杀，也没能一击毙命。究竟是爱还是恨呢？

丁香划烂了她的脸，用炭火烧坏了她的嗓子，亲自将匕首插进了她的心口，她最恨的那个人，到底还是丁香。

丁香是泠王的眼线，想必叶乘风未必真的喜欢她。

建安侯府里多了这么一个眼线，的确是让人十分讨厌的事情。

她既然答应帮苏绮罗完成临终的遗愿，那么，她会做到。

洛青黛转身，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才回到府里，就听说老太太病倒了。

她急忙过来春晖园看老太太。

丫鬟告诉她，老太太是因为听说大公子被刺伤，一着急就晕倒了，然后又守着大公子一夜，晚上着了凉，又听说那刺客脸上有划伤，便受了惊吓，又晕了一回。

如今天又下雪，眼看着便躺着起不来了。

府里的几位夫人都过来看，老太太屋里人不少，但很安静。

“青黛，你来了。”二夫人乔氏愁眉不展，眼底还有几分泪意，“瞧瞧你祖母，看着不太好啊！”

洛青黛到了床边，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光闻着这气味，就知道这次大夫下的药很重。

每年冬天，对于年纪大的人都是一场劫难，今年的冬天似乎分外来的早，又特别冷。

叶乘风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子，如今却被人刺伤，想必她是痛彻心扉的。

看着老太太闭目躺着的样子，洛青黛心里并不好受。上辈子老太太对她还行，她从来都没有对老太太有过恨意。这辈子老太太更是对她疼爱有加，一如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祖母。”她轻轻的叫了一声，“青黛来看您。”

老太太微微睁开眼，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那刺客呢？”

“已经死了，派人拖出去埋了。祖母放心，这事儿官府那边已经打了招呼，只说是刺客，不会对建安侯府的声誉有影响。”

老太太听着，发了一会儿怔，不一会儿，眼角落下两点泪水，哽咽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洛青黛看她这样子，便知道以老太太的聪明，已经猜到那个脸上有伤痕的女刺客就是苏绮罗了，不然经受过大风大浪的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晕倒，这分明是心病。

“绮罗……”她低低的说，“我们叶家对不起她……”

洛青黛忙劝道：“祖母，不必想太多了。大公子已经没什么危险，养一阵子应该就会痊愈了。您也要好好的才行，安心养着，比什么都强。”

老太太叹气：“我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唯一舍不得的，不过是这些子孙罢了。这府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有你当这个家，我能信，府里是稳妥的。只是如今，我还有两件事放心不下。”

一旁二夫人忙问：“婆婆不必想太多，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同我们说就是，我们必定去办到。”

三夫人也说：“就是，婆婆还有啥不放心的啊？咱们这府里，除了大房老出事，其他的安生的很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赶紧对她使眼色，让她闭嘴。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这样子，不知道还行不行了！”

其他人忙道：“老太太长命百岁，千万别说这丧气话！”

“若是有空，让嫣然过来，我想瞧瞧那孩子。还有无殇……”

洛青黛忙说：“无殇那边我立即吩咐人送信去了。嫣然那边也已经让人带信了。祖母放心，一定能来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众人道：“若是以后，家里头有什么事，还是报给青黛，家里的事情大大小小依旧是她管着。”

其他人点头称是。

“我不放心的这两件事，一是乘风，他没了夫人，恐怕会落得个克妻的名声，以后再娶好的，恐怕是不容易！二是无殇，他的身体，我总想能看到他光明正大的走上朝堂，也好叫他爹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其他事儿还好说，这两件事恐怕真难。

叶无殇的身体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神医也没见能让他活蹦乱跳的。

至于叶乘风，正如老太太说的，他克妻的名声在京城远播，即便是续弦，也没几个好人家愿意让自己的闺女来送死。

乔氏劝道：“婆婆别多想，安心养着，熬过了今冬，自然日子越发好了，乘风也好，无殇也罢，都会越来越好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苍凉之色：“我一把年纪，知道自己的身体，今冬，恐怕熬不过去了……只这两件事……我心里过不去……”

说着，老泪又落了下来。

众人只得又劝慰了一番，围了一会儿，老太太要休息了，众人才纷纷散去。

回了二房这边，乔氏便道：“青黛啊，看起来该准备准备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原先早些的时候，老太太早已给自己备下棺椁寿材，其他的发丧的银子什么都有，你只需要到了时候筹备就是。”

洛青黛点头应下了。

她想了想，上辈子好像的确是这个冬天，老太太就去世了。很多事情其实老太太都不知道，若是她真的知道所有的实情，不知道会不会原谅自己。

她轻叹了一声，回到了房里，雪花打着窗纸，推开窗户，雪花落了进来，屋里一片凉气。只插在窗口的几枝红梅散发着幽幽清香。

她看着远处幽黑的天空，突然有点想叶无殇了。

他在安城，到底怎么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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