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他用神明编了一张拢住所有人的网

张麒麟带着生去了蓟都，那里是几国权贵云集的漩涡中心。

陈国公府邸办了宴会，满座皆是燕赵权贵子弟，锦衣华服，谈笑间暗藏机锋。

张麒麟作为张家新起的支脉主事人被邀请，位置被安排在末席。

他身旁坐着个翩翩少年郎，长发束以玉冠，一身素白锦袍，眼眸低垂，安静得仿佛画中谪仙，与这喧嚣浮华的场合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席间兴起诗词唱和。

轮到宰相公子李珩，他志得意满，赋诗一首赞颂王上功绩，字句华丽，引来一片阿谀奉承。

“好！李公子高才！”

“宰相大人有子如此，国之栋梁！”

李珩面带得色，正要举杯。

一直沉默的生却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李珩的肋间。

他微微侧首，靠近张麒麟，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他左肋下隐痛，夜半尤甚，已逾两月。非酒色之疾，乃郁结伤肝，久则生变。”

张麒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宴席过半，李珩离席，张麒麟寻了个借口也离开了。

他跟在李珩身后，看着他走到隐秘处拿出药丸咽下。

张麒麟故意踢出一块碎石，引起了对方的警惕，在一声厉喝后才缓缓现身。

他对脸色铁青的李珩拱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李公子，在下略通岐黄，看公子应是肝伤不愈，若公子不弃，在下或可一试，寻一缓解之法？”

他眼神诚恳，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医者仁心。

李珩惊疑不定的看着张麒麟，身上本来就疼痛难忍，此刻又被一语道破痛处，他的冷汗已浸透内衫。

他强作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兄台好意，在下…心领了。改日，改日定当登门请教！”

他堂堂宰相之子，若是传出去肝气郁结，恐怕他父亲那些私生子就会妄自揣度他不受父亲重视…

“宰相之子想来也难做的很…若有人能助你一臂之力，于你的身体也是大有裨益。”

张麒麟伸出了合作的橄榄枝，见对方一时间没有接茬，他笑吟吟的接了一句，

“你左肋下隐痛，夜半尤甚，已逾两月。非酒色之疾，乃郁结伤肝，久则生变。”

李珩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他左肋下的隐痛是极私密的隐疾，从未告知除了负责为他问诊的名医之外的人，如今被这人一语道破！

更可怕的是…他说的那句“久则生变”。

生什么变？会危及性命吗？

“这并非是我看出来的，我可没这本事。”

嗯？不是他？

李珩心念一动，倒是想起那个坐在末席的宛若神仙一样的少年。

“你的病是小事，你为之担忧的才是大事，刚巧的是，这两件事我都能帮你解决。”

张麒麟见李珩已经意动，也不多做纠缠，只留下姓名就离开了。

这段时间他带着生参加过的宴席不少，见到的生病的权贵也不少。

常常是生负责看，而张麒麟负责跟进。

神明的一双眼睛，成了张麒麟在权力场中无往不利的钥匙。

他不需要生动用大规模改变时间的力量，仅凭这洞悉个体生命状态、甚至窥见命数终点的能力，便足以编织一张笼罩权贵命脉的无形巨网。

以往那双为邻里相看姻缘、给百姓看伤看病的眼睛，变成了名利场的基石。

前些时候在演武场观礼，生一眼看出廉牧早年一处暗伤导致左肩经脉时间流速异常，张麒麟适时献上疗愈经脉有特效的张家秘药。

廉牧试用后效果显著，与张家交好后又尝到了生能看到时间节点的甜头，在一些武器的采购上对张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王宠妃郑夫人被看穿子嗣不丰，因惧怕这消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而重金封口，张麒麟没有收，只是向她索要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情报。

像这样的事，张麒麟做了许多次，有能看穿别人命运的神明在，他自然是无往不利。

张麒麟在蓟都的别院深处，有一间极为隐蔽的静室。

室内无窗，墙壁的材料是目前来说最隔音的。

这里隔绝一切外界干扰，是建造给生用来集中精神观察特定目标因果线的所在。

个体的时间流速必须要近距离观察，可因果线就不一样了，对生来说，因果线在哪里都能看到，每一条线都有不同的故事。

此刻，静室内只燃着几盏微弱的灯。

张麒麟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面前摊开一卷名册，生在分析过每个人的因果线之后，在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各国权贵的名字、官职、关系网。

名册的空白处用朱砂批注了小字，那些是观测每个人时间流速后记录下的信息，例如“心脉淤阻”、“肝火亢盛，易怒”、“肾水亏虚，子嗣艰难”、“寿数五年，遇火则危”等等。

生此刻在观测一个人，在张麒麟看不到的维度，整个室内充斥着金色的或深或浅的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拢在一起。

他在仔细感知，哪些线属于目标。

时间一点点流逝，静室内只有灯芯偶尔爆裂的轻响和张麒麟翻动名册的沙沙声。生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在幽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这种远距离、高精度的感知，对他而言是一种很大的负担。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闭上眼，眼睛带着熟悉的酸涩感，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

“生生，累了就休息吧，这消息我可以自己探。”张麒麟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他。

“调查的时候显示他有四女，却无一子，但他的因果线上却显示他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清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的儿子被拐到了乡野卖与富户做奴，今年十六，不曾婚配，因常年被责打而身患重疾。”

张麒麟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提笔在名册嬴策的名字旁，用朱砂重重写下几行字。

听闻这位王叔盼子心切啊…

他合上名册，走到生身边。

看着对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倦色和空茫，心头那熟悉的刺痛再次泛起。

他伸出手，想拂去对方额角的汗珠，指尖却在即将触及那冰凉肌肤时停住。

“辛苦了。”张麒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去歇息吧。”

少年微微颔首，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耗尽心神的观测只是处理了一组普通数据。

他转身，无声地消失在通往内室的阴影里。

张麒麟独自站在只剩他一人的静室中，指尖摩挲着名册上冰冷的字迹。

他利用神明，将权贵的生老病死化作手中无形的丝线，编织着足以撼动列国的权柄之网。

等到收网的时候，张家会因这张网而蒸蒸日上、权势熏天。

然而，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那无边的幽暗仿佛也吞噬了他心中的一角。

他得到了权柄的基石，却感觉那个曾因一颗野果子而露出新奇眼神的“小神仙”正离他越来越远。

每一次观测，都是在将那个懵懂跌入凡尘的神明，更深地推向他曾拼命想为其隔绝的、名为“权力”的泥沼。

我沉迷于此间不可自拔，神明啊、我的神明啊…

陪我沉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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