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们来下一盘让人倾家荡产的棋（下）
“你把我关起来揍还不够，还要继续排挤我？”解九感到不可思议，这人下棋杀气也太重了吧？
“这叫——”
第四步棋，
“杀人诛心。”
几乎就在货物被扫空的同时，长沙城的大小茶馆、码头、街头巷尾，各种流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德隆的棉纱全是发霉的次品！怪不得卖那么便宜！”
“何止啊！他们的桐油掺了水！我邻居买了回去点灯，差点把房子烧了！”
“丧良心啊！陈庇尔用烂货骗老百姓的血汗钱！”
“这种黑心商行，就该倒闭！”
谣言愈演愈烈，人们说的绘声绘色。
过低的价格被编排成了货物质量差，仅仅一个晚上，德隆商行已经在街头巷尾的大爷大妈口中变成了丧尽天良的腌臜货。
这些舆论逼得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商行客户纷纷退货，断绝与陈庇尔的往来。
这更加剧了谣言的传播，说陈庇尔不讲良心坑害合作方。
紧接着，商行的股票如同雪崩般一落千丈，持有者恐慌性抛售，股价跌到了令人发指的白菜价。
就在陈庇尔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商行里，面如死灰，看着满墙的催债单和跌成废纸的股票，感觉天都要塌了的时候——
“我这局已经输了，就不必再继续了吧？”解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把注定翻不了盘了。
“别急，我比较喜欢亲手按死对手。”龚玉生啪嗒一下把解九的棋钉死在路上。
第五步棋，落井下石。
“砰！”
商行大门被猛地推开。
陈皮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此刻他脸上再无半分伪装出来的矜持，只剩下赤裸裸的戾气。
他身后跟着的，是十几个眼神凶狠，在码头真正沾过血的恶徒。
“陈会长，”陈皮的声音像刀子一样直刺陈庇尔，
“我来取回我存在这里的黄金。”
“存的黄金？那不是你买股份的钱吗？！合同...”陈庇尔脸色突然由惊怒转为灰败，
是了，陈皮没签合同，这钱的用途嘴上说的根本不算数。
“合同？”陈皮嗤笑一声，打断他，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陈会长，我那天说的清清楚楚，钱，是暂存在你这里的，现在我来取了，你得拿出来啊。”
陈庇尔语塞，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钱已经没有了，可是看陈皮这架势，他这商行剩的这点人也拦不住，万一对方把他弄死了...
“我...我...”陈庇尔不停的扶自己往下滑的眼镜，“二少，那钱是你自愿给的...是买...”
“既然你不讲信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陈皮身后的汉子们齐齐上前一步。
“我陈皮的钱，是那么好拿的？街坊邻居都看见了，那天我的人提着箱子进你商行，出来可什么都没带。”他唇角勾出阴恻恻的笑容，逼近了陈庇尔。
“我兄长初来长沙存在你这里的黄金也都不见了吧？陈庇尔，你是不是看我兄弟二人势弱，就把我兄长存的货也吞了？今天你要是不把我的黄金吐出来，别说你这商行了，”陈皮嗤笑，在他耳边小声道，
“你的命，也保不住。”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气势汹汹，极具煽动性。
外面本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其中不少是亲眼见过陈皮带人提着箱子进去的，此刻又听到“吞了兄长存货”的指控，顿时哗然。
指责声、怒骂声如同潮水般涌向面无人色的陈庇尔。
“对！我也看见了！那天抬进去满满一箱金子！”
“原来陈会长是这种人！连人家存的东西都吞！”
“黑心商行！还钱！”
真的看见了吗？未必，但此刻人人都成了正义之士。
陈庇尔百口莫辩，他确实拿了黄金，也确实挪用了...
可“兄长存货”纯属子虚乌有，他帮龚玉生存黄金，怎么还存出错了呢？！但此刻谁会信他？
看着陈皮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打手，再看看门外群情激愤的民众，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完了！德隆商行完了！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临了临了还给我留了条生路。”解九把棋子一撂，他输了。
“临死之前看到生路肯定是欣喜若狂吧，这样上路的时候是不是会开心一点？”龚玉生笑着抿了一口茶。
直接死了多没意思，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给他博取个贤名再去死，这样岂不是更好。
就在陈庇尔绝望之际，一个清润平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同天籁。
“陈皮，不得无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龚玉生穿着一身水青长衫，缓步走了进来。
他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商行和面如死灰的陈庇尔，眉头微蹙，带着疑惑和关切。
“兄长！”陈皮立刻收敛了部分戾气，对着龚玉生微微躬身，但眼神依旧阴狠地盯着陈庇尔。
陈庇尔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落下两行泪，
“龚少爷！龚少爷救命啊！看在我与令尊有缘的份上救救我！救救德隆商行吧！二少他...他要拆了我这商行啊！”
这兄弟二人一向不和，说不定他真的能靠龚玉生救一救。
龚玉生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和为难。
他轻轻叹了口气，扶起陈庇尔，
“陈会长，何至于此？舍弟年轻气盛，冲撞之处，我代他赔罪。”
陈皮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但没再说话。
龚玉生又看向陈庇尔，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会长，事已至此，争吵无益。舍弟的黄金，是家父让他带来长沙做生意的本金，不容有失。你看这样如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那跌到谷底的股价牌，
“德隆商行如今股价低迷，我按现在的市价，购入陈会长手中所有的股份。那些黄金，正好折价相抵。如此，舍弟拿回了本金，陈会长也能保留些许颜面，德隆商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下来的商行。
按现在跌成废纸的股价，用那点黄金买下他陈庇尔所有的股份？！
陈庇尔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阿青那张温润如玉的脸，电光火石间，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起来。
那场突如其来的价格战，那精准踩点的抢购狂潮，那铺天盖地的谣言，还有陈皮恰到好处的上门逼债...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
他知道有人给他做局，可他想过解九，想过陈皮，怀疑过龚玉生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龚玉生不是这样没有底线的人。
可事实就是这样。
“是你！”陈庇尔目眦欲裂，指着龚玉生，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
“是你！都是你！你和解九...你们联手做局！你们...”他气得浑身发抖，后面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龚玉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答案。
他听到门外那群愚蠢的被龚玉生当枪使的愚民还在对他指指点点，
他们说龚先生真是好人，就因为父亲提点过陈庇尔，都这样了还愿意给陈庇尔收拾烂摊子。
他们说陈庇尔实在是不识抬举，竟还对着想帮他的龚先生大喊大叫。
好人？！收拾烂摊子？！帮他？！
陈庇尔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柜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原来...他费尽心思想搭上的“大船”，他以为可以利用的人....
那个看似温和有底线、被他视为突破口的龚玉生，他才是真正隐藏在幕后，一口将他连皮带骨吞下的恶鬼。
他苦心经营半生的德隆商行，就在他接下那封所谓恩人的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精心编织的网中。
“噗——”
急怒攻心之下，陈庇尔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好...如你所愿...如你所愿...”
棋盘上，黑子将白子的路步步堵死，可怜白子费尽心思，也没能突出重围。
“我都放子了你还下，这叫什么招式？”
“这叫，痛打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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