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羁绊

洛玉曦停下脚步，一脸愕然，随即快速搜索原身记忆，可却什么都没发现。

看着洛玉曦惊讶的模样，邓夫人连忙为她解释道：“公主殿下当时还不满三岁，想必是不记得了。”

洛玉曦有些好奇，随即出声询问：“原来如此，夫人可否为我回忆回忆？”

邓夫人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就说了出来：“当时是公主殿下第一次来府邸，夫君为此还特意种了一盆墨菊。

可谁知，公主殿下嫌弃它的颜色不好看，一把将其…摔了。”

洛玉曦抽了抽嘴角，满脸尴尬，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回答。

邓夫人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臣妇记得，夫君当时可心疼坏了呢。

不过，比起那盆珍贵的墨菊，夫君更在乎公主殿下有没有受伤。

当即就抱起公主殿下仔细查看，臣妇还是第一次见到夫君露出那般紧张的神色呢。”

也不知邓夫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话语中透露出兵部尚书对长公主殿下这个外甥女的喜爱之情。

“舅舅他……”闻言，洛玉曦嘴角含笑，看来，邓夫人是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呢。

听到长公主殿下竟唤夫君为舅舅，邓夫人心下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稍稍心安。

看来，长公主殿下确实是为了加深两家关系而来。

本来她还担心太后娘娘薨逝后，夫君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因为，长公主殿下与他们一向疏离。

今日看来，长公主殿下亦是有分寸的，她今天的这个举动就是一个信号。

说话间，两人已至暖房，邓夫人亲自为她打开门，而后在门外等候着。

洛玉曦进去之前，邓夫人忽然说了句：“公主殿下今日这身穿着…非常适合赏花。”

洛玉曦嘴角微扬，莞尔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这身穿着和妆容可是容嬷嬷特意为之。

她这副相貌本就与母后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这副打扮更像年轻时候的母后了。

阳光透过琉璃屋顶笼着层层叠叠的菊/花架上。

洛玉曦指尖抚过墨菊绒缎般的花瓣，月白广袖滑落时露出腕上青玉镯，这是今日特意从母后妆奁里取出的旧物。

洛玉曦兀自垂眸欣赏了满屋的各种名贵菊/花，这里面的菊/花可比后园赏花宴上的菊/花更加美丽。

原来，真正的名贵与珍稀品种竟然藏在暖房内。

而温白灼始终无法寻到的雪域霜华此刻正静静的伫立在暖房最中央的位置，好似散发着淡淡的晶莹之光。

洛玉曦被吸引着行至跟前，想要伸手触摸，却又害怕损伤到它，遂她的白皙葱指停在了花瓣的毫厘之间。

兵部尚书黄鸿鹄迈进暖房的刹那，恰见她正侧身抬眸微仰，面露惊艳之色看向那盆雪域霜华。

她侧脸的弧度与姐姐年轻之时重合，那时姐姐仰头望向他亲手栽种的菊/花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碰到那株孤品。

“舅舅安好。”就在黄鸿鹄还沉浸在回忆之中时，一道清丽的嗓音惊碎了幻影。

黄鸿鹄惊觉回神，袖中双手不觉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黄鸿鹄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波动，面上却无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公主殿下怎会来此。”

他声音像生锈的剑刃刮过青石，目光却黏在萧忆兰发间的珍珠簪上。

那是姐姐及笄时，他跑遍南州才寻到能雕成菊/花状的南海珠。

洛玉曦拢了拢鬓发，巧笑着从袖中拿出一物：“前几日因怀念母亲，所以打开了母亲留下的旧物匣，正巧发现了这香囊，内里绣着的乃是舅舅的名字。”

她故意缓缓打开香囊，拿出里面已经干枯的菊/花种子和艾叶草，而后将其递给他：“母后总说舅舅最懂菊/花脾性，也说舅舅就如这菊/花般坚韧不屈，凌霜傲雪，却又清淡如菊。”

黄鸿鹄颤抖着手，急切的接过她手中的香囊紧紧握在手中。

黛色锦缎上歪扭的金菊刺绣裹着当年姐姐塞进的艾草和菊种。

年少时的记忆瞬间划破时间的禁锢，如潮水般涌现。

彼时他刚任北疆监军，姐姐连夜缝制这香囊，被银针扎破的指尖往他掌心拍了一包菊/花籽：“此去若见着尸横遍野，便想想破土而出的新芽。

鸿鹄要成为能庇护弱者的利剑，而不是困在温室的娇花。”

待他归来后，亲手把那些种子埋进了暖房，如今已长成遮住半面墙的【金戈铁马】。

“舅舅可知【金戈铁马】如何越冬？”  洛玉曦忽然发问，腕间翡翠镯撞在青玉花架上，清脆声惊醒了恍惚中的黄鸿鹄。

见黄鸿鹄如此恍惚，洛玉曦心下稍安，她早就从容嬷嬷处得知了一些关于母后与胞弟的往事。

看来，舅舅和母后之间的亲情羁绊比她所听闻的还要深刻。

此话一出，黄鸿鹄身形一颤，面上一丝不苟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他猛地背过身去，玄色官袍扫落几片枯叶。

二十年前，姐姐攥着他战甲上的箭痕，把菊/花瓣捣碎了敷在伤口：“鸿鹄既要当扎进沙场的根，就别做温室里怕疼的花。”

鎏金护腕下至今留着淡白疤痕，此刻却灼热如新伤。

良久，黄鸿鹄忽然拿起银剪哑声说道：“暖房西角第三列花架。”银剪狠狠削去半截枯枝：“藏着…你母后留下的栽花记录。”

铁器相撞声音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坠入了泥土。

那是少年时，姐姐握着他的手教分株：“鸿鹄你看，这菊/花断了根才能发新芽。”

洛玉曦缓步走向指定处，指尖掠过积灰的檀木匣，打开后，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笔记。

轻柔的翻开笔记，洛玉曦喃喃低语道：“母后写在这上面的字迹倒比奏章上的柔婉许多。”余光却瞥向黄鸿鹄猛然绷直的脊背。

黄鸿鹄瞬间喉结哽咽。

那夜姐姐披着月色闯进兵部值房，抢过他批到一半的军报，在背面画了满纸菊/花：“鸿鹄再不歇息，明日我便让你的小外甥女去暖房内赏花！”

朱砂点就的菊/蕊，正如此刻外甥女眉间那抹赤红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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