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卖冰棍雪糕

浩楠默默地点点头，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他环顾着这个相处四个月的乡镇角落，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有他成长的足迹，有他奋斗过的教室，如今却要暂时告别。

一路上，父子俩都没有太多言语。浩楠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田野和树木，思绪飘远。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此刻，能回到父亲身边，能有母校这一丝希望，内心也有了些许慰藉。

浩楠在车上回忆。

那个时候正是蝉鸣撕开七月的热浪的季节，浩楠蹲在镇中围墙外的老槐树下，指甲深深掐进树皮皲裂的纹路里。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铃响过半小时，他的帆布鞋还沾着今早赶集时溅上的泥点，裤脚被槐树枝桠勾出细碎的毛边。

考场窗玻璃折射着刺目的阳光，恍惚间，这景象和七岁那年的清晨重叠。

那时他蹲在同样的位置，看母亲把洗净的蓝布衫晾在铁丝上，槐花簌簌落在晾衣绳编织的阴影里。

如今铁丝早已锈成暗红色，随风晃荡的是张皱巴巴的英语答题卡，不知被哪个考生揉成团扔出窗外，边角的折痕像极了父亲账本上那些永远对不上的数字。

“听说县城一中今年就招两个火箭班。“身后传来同考场女生的窃窃私语，塑料凉鞋踩过煤渣路的声响由远及近，“咱们镇中去年才考上三个......“话音被突然炸响的蝉鸣绞碎，浩楠盯着地上蚂蚁排成的黑线，看着它们驮着槐花碎屑钻进砖缝。那些被咀嚼得只剩叶脉的花瓣，倒像是他怎么也背不熟的英语单词表。

教学楼前的宣传栏歪斜着，褪色的红榜边缘卷成波浪形。

去年的中考喜报还挂在那里，油墨印着的名字在暴雨冲刷下模糊不清，像极了父亲酒壶底沉淀的渣滓。

浩楠伸手去摸自己的准考证，塑料封皮在指腹下冰凉，突然想起昨天深夜，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模样——她粗糙的手指穿梭着黑线，就像在缝补这个摇摇欲坠的夏天。

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轰鸣，惊起槐树上的麻雀。

浩楠站起身，裤腿上沾着细碎的槐花，混着墙根的尘土。

他弯腰捡起那张答题卡，在背面用铅笔划出歪歪扭扭的轨迹，突然发现折痕交错处，竟拼凑出个残缺的火箭图案。

蝉鸣声铺天盖地涌来，他把答题卡揉成更紧实的纸团，朝着夕阳坠落的方向用力掷去。

回到城里那个小小的职工宿舍，浩楠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他时而望向窗外繁华的街道，时而又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来自母校的消息。

回到现实当中来。

浩楠的父亲在一旁默默忙碌着，偶尔投来关切的目光，父子俩都在这无声的守候中，期盼着命运的转机。

回到城里，浩楠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鸟，满心的茫然与无措。夏日的闷热如影随形，将他的烦闷无限放大。

百无聊赖中，他晃悠到了公园。

公园的小径上，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蝉鸣在枝头此起彼伏。不远处，一个卖冰棍的小摊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那花花绿绿的冰棍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

浩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待人群散去一些，他走上前去，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叔，您这冰棍都是在哪进的货啊？”卖冰棍的大叔瞅了他一眼，随口回了句地址。

浩楠若有所思地离开小摊，沿着公园的湖边踱步。湖面上倒映着岸边的垂柳，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他的心思却全在那冰棍生意上。“暑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卖点冰棍雪糕，说不定能赚点学费。”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生长。

他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笔和一个小本子，开始认真地计划起来。

“先得凑够进货的钱，也许可以把之前的旧书卖掉。”他边喃喃自语，边在本子上写下“资金筹备”四个字，随后又在下面划了几道线。“进货的话，得找个离咱家近点的地方，不然运费太贵。”他紧锁眉头，思考着路线，眼神中渐渐有了几分坚定。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少年为生活努力谋划的轮廓。

狭小的院子里，堆满了浩楠父亲积攒多年的木料，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这些来之不易的木材上。

父亲世和请来的老木匠师傅正眯着眼，仔细端详手中的卷尺，嘴里不时念叨着尺寸，手中的铅笔在木料上轻轻做着标记。

浩楠在一旁踌躇了许久，双手不停地揪着衣角，眼神时不时飘向正在忙碌的师傅和那堆木料。

终于，他鼓起勇气，蹭到木匠师傅身边，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轻声说道：“师傅，您看您这手艺多好啊！您能不能帮我做个小箱子？”

师傅抬了抬眼，透过老花镜的上沿看了看浩楠，没好气地说：“孩子，我这忙着呢，没工夫做别的。”说完便又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浩楠没有气馁，他蹲在师傅身旁，眼睛紧紧盯着师傅的一举一动，继续央求道：“师傅，您就当是行行好。我想趁着暑假卖冰棍挣点学费，就差个放冰棍的箱子了。您瞧，这些木料都是现成的，也不费啥事儿。”

师傅停下手中的锯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咋就盯上我了呢？”

浩楠见师傅有些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师傅，您是不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要是能做成这笔生意，下学期的学费就有着落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不会忘的！”

师傅看着浩楠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心中一软，摆了摆手说：“行吧行吧，就给你做一个。不过你可得好好念书，别辜负了你爸的一片苦心。”

浩楠兴奋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笑开了花：“谢谢师傅！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师傅被浩楠的样子逗乐了，一边笑着一边拿起工具，开始动手制作箱子。

浩楠则在一旁帮忙递木料，眼神中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装满冰棍的箱子为他带来了新学期的希望。

闷热的午后，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浩怡蜷缩在沙发一角，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完全沉浸在电视剧的情节里，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课本和作业被随意地扔在一旁，书页在风扇吹出的微风中轻轻翻动。

浩楠的爸爸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紧握着双拳，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几步跨到浩怡面前，怒吼道：“整天就知道追剧，学习都抛到脑后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浩怡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世和快步走到电视机旁，“啪”一声关掉了电视机。

浩怡怯生生地看了爸爸一眼，又低下头，不敢吱声。

爸爸见浩怡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更旺了，但毕竟舍不得对女儿动手。

他猛地转过身，四处寻找发泄的出口，正好看到在一旁默默收拾冰棍箱子的浩楠。

他几步冲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浩楠脸上。浩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回荡着爸爸的责骂声：“你也不学好，就知道跟着瞎闹！”

浩楠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委屈、愤怒和不解在心中交织。他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然后用力抱起冰棍箱子，转身冲出门去。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屋外，阳光炽热地烤着大地，浩楠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擦着眼睛，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冰棍生意做好，自己赚钱，再也不要待在这个让人伤心的家里。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加工厂家属大院的路上，这条路没有认真修建过，纯属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阳光明媚又炫目，这条路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浩楠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爸爸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的车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身后，是用绳子牢牢固定住的冰棍箱子，随着车身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初次上阵，紧张与害羞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浩楠的心。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车轮滚动的声音还要响亮，脸颊也烫得厉害，仿佛被这夏日的阳光直射一般。路上行人的目光偶尔扫过来，都让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脚下蹬车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慌乱。

行至路的拐角处，意外突然降临。由于浩楠身材瘦小，脚尖勉强能够到地面，在转弯时难以控制车身的平衡。

二八大杠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猛地向一侧倾斜。浩楠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冰棍箱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几支冰棍从箱子的缝隙中滚了出来，沾上了尘土。

浩楠顾不上膝盖和手掌上传来的疼痛，匆匆爬起身。他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他快速地将散落的冰棍捡起，重新塞进箱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箱子的捆绑情况。

确认无误后，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跨上自行车，朝着进货的方向奋力骑去。

阳光洒在他稚嫩却坚毅的后背上，勾勒出一个少年不屈不挠的身影。

太阳高悬在天空，毫不吝啬地将炽热的光线洒向大地，街边的树木都被晒得没精打采，枝叶低垂着。

浩楠费力地蹬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绑着装满冰棍的箱子，一路朝着公园深处骑去。

在公园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个冰棍雪糕加工厂。厂房不大，门口停着几辆送货的三轮车，工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地搬运着货物。浩楠小心翼翼地走进厂里，眼神中透着紧张与羞涩。

他轻声询问着批发冰棍的事宜，声音小得几乎被机器的轰鸣声掩盖。在和老板一番讨价还价后，他用自己积攒的不多的钱进了一批货，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冰棍箱绑好，骑车离开了。

沿着街道缓缓前行，浩楠的心跳越来越快，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紧紧握住车把。当来到郊区正在盖房子的工地附近时，他看到一群工人在烈日下忙碌着，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他知道，这里可能会有人需要冰棍来解暑。

可是，当他张开嘴，想要喊出那一声“卖冰棍”时，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的脸涨得通红，内心不断地挣扎着：喊吧，实在是难为情；不喊，这冰棍怎么卖得出去呢？犹豫了许久，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鼓起全身的勇气，大声喊道：“卖冰棍啊！”这一声喊出来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但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工人们听到喊声，纷纷抬起头来，朝他这边望过来。浩楠的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他推着自行车，缓缓地向工人们走去，准备迎接他的第一位顾客……

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在空中，毫无保留地释放着热量，地面被烤得滚烫。郊区的建筑工地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声交织着工人们的吆喝声。

浩楠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缓缓走进工地。车后座上绑着的冰棍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他那稚嫩的脸上带着羞涩与紧张，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睛不安地看着周围忙碌的工人。

“这孩子，这么小就出来卖冰棍啦！”一位皮肤黝黑、满脸沧桑的工人率先开口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惊讶和敬佩。

“是啊，现在像他这样懂事的孩子不多见咯！”旁边的工友附和着，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这些目光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浩楠心中的些许不安。

浩楠的脸微微泛红，低着头小声说：“叔叔们，天气热，吃根冰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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