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妖月当空

那波纹一直荡漾开来，一圈一圈泛起的层层涟漪，将我的心也随着荡漾不能安定。就这么随着它的纹路，蔓延，蔓延。

“哗啦”，像是从沉沉的水底被猛地捞起一般，头顶周身的重力倏地一下全部消失，浓厚的溺水感骤然消逝，一直被压抑的呼吸得到自由，控制不住的大口大口喘息，心中惊慌雷鸣声响彻整个耳畔。惶恐着不能停止的心悸，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当晚，圆月明明。我无心修行，只觉得早上发生的事那感觉还依稀存在着。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可是心里面，已经是劳累不堪。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类似的梦境会时常的出现，或许那并不是梦境，而是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在时刻提醒着我它们的存在。我摸了摸在床畔的裂锦剑，冰凉的触觉告诉我，我仍身在现实中，这一切并非虚幻。

从小桌子下面的暗格中拿出一坛子酒，没有拿杯。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连玄溟都不知道。大家熟归熟，该有的小秘密还是要有的嘛。在窗子下的软榻上做了，倚着窗柩，对着月光，抬手，举坛。啄一口酒，望一回月。若我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小老百姓，做的想的和现在会截然不同，我也不用终日为那什么神奇的梦而烦恼。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会终日忙于生计，可能到那时，又要幻想着这山上该是一副怎样白云缭绕的仙境之地了。

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否还尚在人世。如果，我有哪一天同他们擦身而过，是否会彼此相认。虽然我曾经说过，就算我的生父母来寻我，我也绝对不会跟他们走的。可是，其实那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但是毕竟血浓于水，若是他们真的想要同我相认，我想，我多半是回答赢的吧。

借着月色，又猛灌了一口下肚，有热热的感觉自周身蔓延。紫琼这次搞什么比武大会，不知道想弄什么名堂。如果是因为穷奇和饕餮，虽然说得过去，可是这天下又不只是紫琼一个门派。多半是紫琼背负着这么一个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名号，不得不为又不能不为。做给自己和天下人看的一个游戏。

反正自己也是被玄溟不知不觉强拉进去参赛的，到时候，应付应付就好了。不想出名头，也不想被认识。想就这么守着秘密，不引人注意也不展示自己的过下去，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会不会如果获得了名声，反而能够更容易接近自己的目的呢？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胡乱的想着，蓦然我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月色下掠过。它的影子恰恰划过圆月，一个黑色的点。常人不会看的很清楚，我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掠过。

疑惑间再一抬头，赫然发现，当空的皎皎圆月，正散发着嗜血的妖红。诡谲的凄厉，一点点的散播开来，将整轮圆月都镶了一层浓浓的血色红边。我诧异，大惊之下手抖撒了半瓶子酒都没有发现。死死扳着窗框，将窗子打开到最大，想要竭力的看清眼前的是不是事实。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看到的都是同样的结局。圆月，确实变成了妖异的血红。整个天边都被渲染成浓浓的血色，

有鸟飞过，然而在红月的照射下，像是被瞬间吸干了元气一般，飞翔的动作戛然而止，狠狠跌落。我心中大骇，这时候又无能为力，也不知所措。我默默记住了那只鸟掉落的位置。妖月光芒越来越盛，隐隐有照透天际之相。就在我习惯了这月光，以为它会越来越亮直至天明的时候，这光亮却突然消失了。不是那种慢慢的光芒衰弱下去的消失，而是，骤然的消散，散得无影无踪。天空从极两的盛红突然回归了黑暗。这突然的变化，让我来不及反应，眼睛一是时间适应不了突然来临的黑暗，陷入了盲点。这是我第一次在夜间不能视物。

“就快了就快了，就要到那个时候了。”

“真让人激动啊，等了这么久，那个时候终于就要来临了。”

“马上，我们就要再次君临天下，成为这世界的主人！”

“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我们，才是这世上当之无愧的霸主！”

有谁的窃窃私语在耳边作响，一声叠一声的传来，越来越放肆，在这黑夜的掩盖下。我很着急，我听不懂他们说的究竟有什么含义，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十二万分的隐秘，说着只有他们知晓的语言。待得眼睛终于能够看清眼前，我急忙的去寻找。循着刚才声音的来源一点一点，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的查看。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在这屋子内外，也没有任何生物存在过的痕迹。

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在某一时刻，在那个漆黑的时刻骂我再一次进入了平行的时空，听到了只有我才能听到话。说话的那些人，明显在等待着什么，在期盼着什么。那是个能够让他们扬眉吐气一扫阴霾的时刻，那是个能够让他们重振雄风一统天下的时刻。他们在等待。可是，我听见了，却，于事无补。

这种感觉，让人烦躁。

抬头望月，月色已恢复成从前的银白，只是似乎少了那么些光晕，变得暗淡了许多。联想起刚刚的种种异象，我按耐不住，准备现在就去一探究竟。

按着记忆力的大概位置，找到了飞鸟掉落的地方。果然，一直麻雀僵在地上，显然是死去多时。我捡过一根小树枝扒弄翻看它的尸体。有被抽空的痕迹，全身的精血被吸干而亡。我呆立了片刻，猛地转过头去看四周的情况。一望之下心中明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周围的树木也变得无精打采。细看之下，连翠叶都已经开始干枯发黄。现在正值炎夏之时，山上凉爽人不觉热，然而树木正是茂盛的时候，绝不可能出现枯败之相。

想到刚刚那妖异的红月，心中一个念头浮现。恐怕，那妖异的红色正是借由月的力量而极尽吸取月光所照射到的领域的精气，目的是补充某个灵力枯竭之人的精气。借物还魂，是妖门邪道的术法。这附近，有邪教的人存在。

这样吃惊之下，额上已经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我心里为自己的冲动和鲁莽深深懊悔，若是这个时候刚吸了功力的邪道之人出现，想杀了我简直是易如反掌。且不说那人为了投机取巧修炼不为杀人图快，就说邪道之人的心思，死怒无常变幻莫测，不能以常人来分辨。我的命，还在危险之中。

我静静站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绝对的冷静。借着夜的隐蔽和枯败树丛的掩盖，尽力让自己不暴露在光亮之中。就这么一路心惊胆颤的回到了紫琼。

躺在床上，明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也还是难掩心悸。刚刚确实太过鲁莽了，连佩剑裂锦都没有带就这么霍然的出了门去。算算时辰，应该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玄溟就又要来叫自己陪他练功了。这一夜过得着实惊险万分。手忙脚乱的把酒坛子塞到暗格里，拥着剑靠坐在床上，全无睡意。

十日之限转眼即逝，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做好了准备。无论在这短短的十天里，功力修为有没有真正的长进，大家都磨拳擦站跃跃欲试，想要一举留名让别人记住的大有人在。当然了，还有专程为了表现自己，想要在静竹轩里留下好印象的也不在少数。

想来沧源掌门是很重视这次比赛的，所以特意安排了各门的弟子整合队伍进场。于是，这么一场看上去更像是作秀和演示的比试，就在这一天清晨，正式开始。

首先进入演武场的是静竹轩沐曳门下的女弟子们。沧源掌门这样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怕女弟子留在场外越久，将会引发的骚乱可能会更大的缘故吧。

静竹轩的女弟子们，清一色的束腰短打装扮。没有曳地的拖沓长裙，短裙裾，贴身裤，长长的华靴很好的包裹了修长的腿型，外罩一件及至膝弯的淡黄色外袍。不说别的，单论这一身打扮，就够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了。不知沐曳究竟是何用意，让本就是稀有难得一见的女弟子们打扮成这幅更加撩人的姿态。但是见到大多数男人的嘴脸，我似乎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沐曳师叔带领女弟子先行入座，对着掌门和其他三位长老轻轻施礼，一贯的风轻云淡的样子。女弟子们紧挨着师父边上就坐。挨着沐曳的是大弟子田敏，一向乖巧懂事，功夫虽然平平无甚出彩的地方，但是深得人心。玄瑶坐在离沐曳不远不近的地方，似乎后入到沐曳门下的弟子们都极有分寸的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将她身边的位子都让给她嫡亲的弟子们。

紧随其后入场的，是浣桃苑沧源门下。沧源掌门的住处，四周皆是缤纷桃花。每每桃花盛开季节，总会形成花瓣纷飞似雨的唯美画面。门下淙淙溪水，水面桃花相映红。就像是桃花甘愿飘零进溪水里，接受洗涤一般。于是那溪水被冠上了个好听的名字，浣桃溪，而沧源一门被唤作浣桃苑。

浣桃苑由大弟子流平带领着进入，我和玄溟也在其中。向四位长老和沐曳分别行礼后，坐在了她居左的位子上，这现实了他和长老一门的为尊身份。流平为人随和，安顿好众弟子后，还起身对沐曳又施了一礼。沐曳点头表示接受。

第三个入场的，是气海楼沧海门下。也不知道是因为沧海号里有个海字，还是因为他练的功夫的缘故，才起了这么个不俗不雅的名字。话虽如此，但天下谁人不知，气海楼门下弟子，均得一手传呼其神的点穴手法。指如疾风，迅如闪电，快、准、狠、稳，从无失误。其手法之精妙，若非同样手法精神内里精湛的人不能解开。寻常人若要强行冲运功解开穴道，非死即伤。所以气海楼的名声，几乎是响彻天下。

第四个入场的，是鸣翎堂沧途门下。沧途自己以暗器而闻名，所以门下弟子除了修炼武器法门之外，暗器功夫实属一流。鸣翎堂暗器独特，以翎毛为图，暗器尾部都有个翎状花纹。次暗器一处，悄无声息，却会在钉入目标后发出如凤鸣一般的清脆声响，故此得名鸣翎堂。

最后一个入场的，是武德殿沧口门下。沧口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自己门下起的名字也是不折不扣的武夫味浓重。这一门，只研究棍棒枪法，只要是个直的棍子样的武器，都归沧口管辖，也都统统由他研究。所以我看他弟子们的目光，一直是以一种看和尚的感觉来看待的。只不过他们是一群留着头发的和尚，也喝酒吃肉。

眼见所有的参赛弟子都已经全部入场，在场外围观的都是没有报名的人。掌门长老环顾四周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的比试，我希望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不久前，紫琼门中发生了惊人的事件，大家都是只晓的。在这特殊的时候，这样的比试就显得举足轻重，十分有必要了。我希望通过这次的比试，能够选出大胆又优秀的弟子来。下面我来宣布比试规则。规则很简单，所有报名参赛人的名字，都做成了名签，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稍后，每个人都要到这个盒子里来抓取一个名签。上面的名字，就是自己的对手。若是有碰巧抓到自己名字的人，则跟同样抓到自己名字的人比试。规矩大家都听懂了？”

众人表示没有异议，于是沧源接着说：“这次的比试，前三名可以获得本门上乘法宝。第一名是能够囊括万物的乾坤袋。第二名是传为紫霞仙子的至宝，银索金铃。第三名是能通古今割混淆的阴阳八卦镜。”

这三宝名字一出，众人私下一片哗然，无不议论纷纷。这三样宝贝，无论哪一样出手，都是独一无二上天入地的法宝。看来这一次，紫琼门是下了血本。

于是这一样比试，在正式开始之前，就已经能够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甚至可以预想到，为了前三名的位置，为了那随便哪一样都无比珍奇的宝器，会发生怎样的争夺战。我觉得，沧源举办这一场比试的初衷是好的。可是他错就错在，不应该这么早就把前三名的奖励亮出来。也许他是为了给众人一个鼓励，但是，为了能够得到法宝而不择手段的，大有人在。

每个人的抽签，在秩序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每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大家心里都在祈祷和企盼着会抽到最弱小的对手，好让自己更有机会向上爬。

可是弱小的就那么几个，更合款敢报名参赛的，几乎都不是等闲之辈。

不久之后，统计的名单便出来了。沧途长老把两两一对对决的人的木质名牌挂在板子上，并且把第一天比试的人，单独列了出来。

弟子们拿到的牌子，只能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而不能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和人比试，为的就是防止会有人可以在这期间作弊。每天都有四场比试，我看了一眼沧途挂的牌子，第一天里，没有我和玄溟的名字，但是我看到了玄瑶的名字。她的对手，是沧海门下的潇虹。潇虹这个人，我没有印象。但是既然是沧海的门下，那便不得不防了。不说他的其他功夫如何，单论点穴一门的手法，就值得玄瑶多加注意。

我注意到，似乎明日这一轮，只有玄瑶这一个女弟子。不知道那个潇虹，会不会手下留情。还在考虑一会儿要不要去对玄瑶说两句什么鼓励或是关照的话，这时候沧源又开口道：“从今日开始，每个弟子都在专门的休息室休息，无特殊事宜，不得无故走动，尤其是比试者之间。”

这是为了防止作弊，于是这一下，也彻底打消了我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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