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巅峰之夜（四）
汐将软倒的籽黎轻轻扶起来，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涌下来。籽黎虚弱地睁开眼，笑了。“别这样，汐。我只不过、不过是做了最对的事罢了。”
“我知道，我知道……”
早在最一开始，汐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可是没有办法，他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当籽黎醒过来，暗示汐不要声张的时候，他自己就在暗中准备。知道自己这副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虽然刚刚明明一直清醒着，却没有力气能够睁开眼来。现在看着妖界的所有人都为了要救他一个，这么为难……自己作为妖，一直那么不负责任，最后还要拖后腿，太失败了啊。于是，籽黎偷偷地将自己的内丹吐了出来。
他手上暗暗凝力，放在丹田处。灵光一闪，掌心处就多了一颗圆润的珠子。这边是内丹，妖的生命之源。汐几乎是死命在袖中掐自己才勉强将这场戏演完，若是风青没那么得意，再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些人满是破绽。然而胜利将他冲昏了头脑。
但“要你的命”四个字说出，握在籽黎手中的内丹，凝聚了他所剩无几的全身的灵力，迅速凝聚成一把冰剑，在如此近距离下狠狠贯穿了风青的身体。风青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如果不是他毫无防备心中大意，籽黎的这幅状况，还真的很难得手。
内丹是最后的一招破釜沉舟，如果使用了内丹，轻者被打回原形从懵懂的狐重新开始，重者，灰飞烟灭。
汐搂着籽黎的身子，他知道，籽黎的状况很不好。一想到他也有可能离开，这泪水打了几个圈终于还是没忍住。籽黎看到，好笑道：“哭什么，真是的。你看，风青死了，我们、我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汐忍忍眼泪，有些不忍地对籽黎说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做的，我们一样可以赢得。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救回去的那几只妖？他们也来了的。”
“他们？他们不是中了血咒？哦是了，现在风青死了，他们也自由了。汐，你太过冒险了。”
“是啊，是有些冒险，这就是一场赌博。但其实，他们身上的血咒，我已经叫人寻了一个方法能够暂时压住，这一仗没问题的，以后他们只要不出来，就没有关系。可是……”
“瞎说，如果真的那么有用，刚刚那场反戈是怎么回事？唉……九个人，好不容易回了家，却又这样牺牲了。也好，死在战场上总比窝囊死要好。”
“籽黎，他们没有死。”面对籽黎困惑的神情，汐擦擦眼泪，对着那边躺倒一地的死妖们喊道：“兄弟们，不用再装了！起来清理战场了！”
奇迹出现了。随着汐的这一生悲壮大喊，原本已经“死”了的，躺在地上的妖们立刻翻身跃起，其中，就包括那九只中了血咒的妖们。他们对着汐恭恭敬敬大吼了声“是！”就再度飞身投入战场。那边被汐下令停手的妖们见状，也都开始拿着刀开始重新战斗。他们的心中满是怒火，即使风青已死，却丝毫没有开心，因为这是用另一个同伴的生命换来的胜利，悲壮的胜利。
那九个人特意来到籽黎的面前，九人齐齐下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语言在这个时候，已经是苍白无力的。如果不是籽黎拼了性命用心头血点燃了狐火，就不会争取到时间能够保护他们和少主离去。如果不是他下决心用自己的内丹和风青同归于尽，就换不来他们九人的完全自由，换不来战争的逆转，换不来和平。
汐没有阻止，九个人磕完头，再不多言，深深看了籽黎一眼仿佛在做道别，对着汐重重点头，旋即提着兵器就投入了战斗。
由于风青已死，剩下的那帮虾兵蟹将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再一看到妖军气势汹汹怒气腾腾地冲杀过来，自己还没抵挡呢就先吓尿了裤子，立刻扔了手中剑跪地求饶，哭天抢地凄厉声声。而有一些还算是有几分骨气，和妖军顽强对抗，能杀一个不赔，多杀一个赚一个！还有的不想被妖抓住，又不想做徒劳的抵抗，干脆自己抹脖子了断了。
局势完全的扭转了过来，妖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i，将残余的人尽数捉住。
汐看着已然完毕的战场，笑着轻声对籽黎说：“你看，结束了，都结束了，我们每个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嗯，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做到的。”籽黎笑，他还想再多看一看，然而体力却以惊人的虚度流逝，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他知道，时间到了。“汐，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我想、想回家去。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回过家了。我好想念我家的那片冰雪，一望无垠。大雪纷纷而落洋洋洒洒，在雪中，一路走来在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那些冰下，藏着好多美味的小鱼。还有我的妹妹们，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应该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妈了吧？呵呵……”
“我答应你，我一定带你回家去。籽黎，我也好想见见你所说的美景，那一定是个十分安静祥和的地方，没有战火，没有纷争，银装的世界，素净美好。”
“是啊，有些单调的地方呢。所以、所以我才会逃出来了啊。现在才知道，我是多么傻啊。家、家是最好的地方，只可惜，我当时不懂。现在懂得了，才知道后悔……”
籽黎的声音越来越低，眸子也开始涣散。汐抱紧他的身子，不停地跟他说话希望能够再争取多一点的时间。“籽黎，籽黎你再多跟我说一说好不好？我从来没有去过极地，一切都还不熟悉呢，你再说说，好不好？”
籽黎笑笑，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气音，然而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他缓缓举起手来，像是要抓住什么。然而手伸到半空中，停住，迅速地滑落。
汐愣了片刻，才颤抖着道：“籽黎，籽黎？”怀中的人毫无反应，汐的某一根神经“啪”的一声崩断，终于大哭了出来。众妖默然。
籽黎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汐大惊，他直到这是要消散的现象。原来，籽黎终究还是没能逃脱灰飞烟灭的结局。虽然心中早有准备，然而当这一幕真实来临，汐还是无法接受。
他在一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咬破自己的两只手的食指，挤出血来在空中迅速画了道符。血符亮了一亮，旋即便整个飞到了几近透明的籽黎的身体里去。随后光芒大盛，待得光芒散去，出现在这中间的，是一只灰白色幼狐的身躯。它蜷缩着身子，抱成一个团，毛茸茸的尾巴盖在身上。两只小爪子交叠在一起，头放在上面，呼吸匀称，睡得香甜。
看到这一幕，汐慰藉地笑了。如此一来，籽黎就不会消失了。只不过是化作了最初的模样，失掉了全部的记忆。可是只要还能够看到他，就已经足够了。汐很想看到他在那片雪白中尽情奔跑的模样。
将小狐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容貌，站起身来。然而刚刚站起来，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汐强迫自己站稳，连日来耗费的心力实在是太多，之前用心血寻找被困的同族的耗损还没有恢复，今日又再度强行用心血施展禁术……太过勉强了吗？然而看到小狐沉沉安睡的脸，汐觉得，即便是勉强，也是值得。
汐抱着籽黎，走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前。他仍旧昏睡不醒，对今日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全无知晓。看着同样是沉睡的脸，汐觉得，他能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很幸福。汐手起刀落，“啪、啪”两声，沧镜手上的锁链应声而断，他的身子没了支撑软软滑了下来，汐连忙一只手扶住。风青也真是狠心，无论如何沧镜也不该被卷进来。不过想想他能够对自己的女人都那么铁石心肠，甚至为了自己的名誉和野心不惜亲手杀了她，沧镜没有死，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之所以留着沧镜，想来也是为了要挟汐的吧？可惜还没等到用上，便被籽黎给杀掉了。若是当初他当先用沧镜做挡箭牌，可能事情就又会是另一番模样了呢。
汐摇摇头，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将沧镜找了处安全静谧的地方躺好，随后再度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汐回到瞳荼身边，瞳荼略带责怪的口吻说：“汐，太乱来了！”
汐笑笑：“没事，我没问题的。更何况，现在也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
瞳荼点点头，好吧，既然大局已定，就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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