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终复辽东
“臣辽东招讨使耿明谨奏……是役吾军于辽东城外大破渤海国辽东总制大将李居正部,斩首九千七百五十七级,获铠甲兵仗以万数。”
“初二日,渤海遣使裴颋诣东都请和;臣已勒兵续围辽东城,伏请圣裁攻守之宜……”
洪武七年五月初九,随着汉军大捷的消息从辽东传来,庙堂之上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官员们,莫不欢忭鼓舞。
渤海国遭受重创,大玄锡遣使的消息,更是令不少官员暗自谋划,试图索要更多疆土。
对此刘继隆却依旧保持最开始的态度,那就是东辽水以南、浿水以西,长岭府以南。
尽管这只是比明代辽东多出平壤等寥寥几座城池,但也足够大汉好好消化了,再深入便无法实控,甚至会扰乱本就安定下来的东北局势。
更何况渤海国已经表态臣属,大汉完全可以温水煮青蛙的先移民实土控制辽东,再从经济着手不断干涉渤海国内政。
维持个虚弱的对手,总比培养更为强盛的对手要好。
历史已经证明,东北这块地方的少数民族有足够的实力来形成新的势力。
联合虚弱的渤海来绞杀强盛的对手,等到本国强大后再直接吞并被大汉所掌握经济命脉的渤海,这无疑更为方便。
正因如此,刘继隆并未想着激化渤海国矛盾,而是准备就这样吊着渤海国。
只要战事不停,渤海国从辽东迁走的十余万百姓和前线的两万余兵马就无法安定下来,只能由后方不断提供物资。
对于大汉而言,维持十几万军民几个月的粮草军饷不算什么,但对于渤海国来说就足以让国内经济濒临破碎,加重国内矛盾。
刘继隆需要的是虚弱的渤海,而不是死的渤海,维持现状就已经足够,所以他令耿明继续包围辽东等城池,等待朝廷与渤海国议和后,准备接管辽东全境。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六月初,此前忧心忡忡离去的裴颋,再次以使臣的身份见到了刘继隆,但这次他的姿态十分卑微。
“下国使臣裴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贞观殿上,裴颋按照礼数舞三圈,而后朝刘继隆再三作揖朝拜。
刘继隆坐在金台主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风尘仆仆的他。
“朕未曾想到会如此之快的与裴大使再见,不知渤海郡王派遣裴大使前来意欲何为?”
面对刘继隆心知肚明却还故意调侃的行为,裴颋虽然有些无奈,但却还是恭顺道:
“伏惟陛下圣武天纵,威加海表。前者小邦不识天命,妄抗王师,致有辽东之衅,此诚臣主之过也。”
“吾王大玄锡,慑服天威,愿举辽东之地永隶大汉版图,岁贡貂革、海东青,永为东藩。”
“若王师收复辽东,望乞陛下垂恩,请开边市便宜臣国,许我遣学子入太学,习礼乐、读诗书。”
“渤海地处僻壤,若得沐华风,世世不敢忘陛下教化之德……”
相比较上次裴颋还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次的裴颋则是可以说完全想着完成任务,根本不敢生出任何小心思。
见他如此恭顺,刘继隆也收起了戏弄他的念头,沉声开口道:
“朕膺天命,坐中国而制四夷,四夷皆为朕之赤子。”
“渤海所为,譬犹童孺负气,朕岂与较哉?”
“今渤海郡王能悔过迁善,朕甚嘉之。”
“俟朝廷收复辽东,当于边城立互市,许渤海子弟入辽东官学受业。”
“其中有俊异者,可升太学,进而肄业国子监……”
裴颋没想到刘继隆如此好说话,几乎是开口便原谅了渤海的罪责,并答应了开放边市,只是将渤海使者学习礼制改为了学子从辽东日后官学一点点的考入国子监。
对于已经将大汉官学制度烂熟于心的裴颋而言,尽管此举未曾达到他心中所求,但已经十分不错了。
想到此处,裴颋便恭敬作揖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此事既已定下,汝不日便归国将此事告知渤海郡王,秋收前夕撤军民归渤海。”
刘继隆定下了时限,这令裴颋感到了艰难,却不得不应下。
“臣谨记陛下教训,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退下吧!”
“臣谨退……”
在刘继隆示意下,裴颋小心翼翼退出了贞观殿。
在他走后,偏殿内便走出了刘烈及敬翔、谢瞳等内阁大学士。
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对刘继隆作揖。
谢瞳则是作揖过后,将如今南衙群臣争议之事说出。
“陛下,南衙群臣皆争请乘胜进兵,灭国渤海,收渤海臣民为己用。”
“臣以为,只是止步东辽水与长岭府,是否再进将渤海长岭、南海等府收复?”
谢瞳所想的,主要还是辽东的安危,毕竟只是收复东辽水和长岭府以南,辽东的战略纵深还是太短了。
在他看来,想要牢牢把持住辽东,还是得谋求更大的疆域才行。
这点便是谢瞳有些纸上谈兵了,毕竟他只在文字上看过辽东地形,现实并未见过,因此刘继隆并没有怪罪他,而是对身旁的西门君遂示意道:“将辽东等处沙盘取来。”
“奴婢领谕……”
西门君遂躬身应下,随后便令十余名内侍前去搬来辽东等处沙盘。
长宽丈许的沙盘,将整个东北和朝鲜、日本等处囊括,基本都是按照刘继隆前世记下的地形所大致刻画出来。
虽然无法达到百分百的准确,但也足够让众人只管感受到东北的情况了。
刘烈惊讶于沙盘的精细,而敬翔、谢瞳、张瑛等内阁大学士在见到沙盘上的辽东地形后,顿时便知晓了刘继隆为什么没有继续选择深入。
长岭府以南尽是山地,哪怕从玄菟到边地只有不到二百里,可这二百里山路足够渤海兵马走数日,而那些山城搭配上汉军的火炮,简直就是渤海军的噩梦。
“是臣愚见,陛下圣明……”
谢瞳果断承认了自己的冒进,而刘继隆也解释道:
“辽东广袤,朝廷秩序将玄菟、辽东城、平壤等处滩涂围堰填土,便可得耕田千万。”
“以朝廷之力,想要牢牢占据辽东,非百万人而不可。”
“眼下辽西填土造路,非十余年功不可成,迁徙百姓唯走海路。”
“传旨南衙,以河北、河南两道百姓为主,凡迁辽东之民,免田税三年,每口发田二十亩,每户发耕牛一头。”
“河北、河东、河南诸道犯者,皆与家眷发配辽东,编入屯田折冲府。”
辽东全境收复在即,迁徙百姓的事情自然要提上日程。
以耿明奏表中所见,辽东已经开垦并遗留的耕地足有百万亩。
尽管当地产出不过七斗,但七八亩地足够养活一口人,按照每口发田二十亩都足够迁徙二十万人前往。
免除田税并没有什么,毕竟朝廷需要的是辽东有粮。
只要辽东有粮食,即便不收税也没事。
在辽东买粮一石,可抵从河北、河南买粮三石。
粮食越多,朝廷能迁入的百姓才越多,辽东才能得到长久地开发。
“臣领旨……”
敬翔等人纷纷作揖应下,而刘继隆则是将目光继续投向沙盘:
“敕令南衙,设辽东道及三司,以东辽水以南设开州(四平)、玄菟及诸城设沈州,改玄菟为沈阳。”
“辽东及诸城设辽州,治所辽东;辽南等处设盘州(盘锦)、连州(大连)、丹州(丹东)、安州(平壤)、建州(新宾)等五州,总计八州,道治辽东。”
“辽东都督使司暂设兵额两军团三万人,按察使准其兵备道置州兵一万人。”
设三司八州治辽东,这步迈得有些大,但这却是刘继隆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明朝的教训就在眼前,明代辽东在洪武、永乐年间都算安定,但由于人口太少而设都司管辖,也就是靠军户维持经济的军管区。
朱元璋和朱棣的想法如出一辙,试图用卫所军户开发辽东,然后等辽东情况差不多再转为民户,以此恢复辽东生息。
然而事情的走向与二人所想完全背道而驰,后续的皇帝不仅没有让辽东百姓繁衍生息,甚至废弃吉林船厂,放纵兀良哈三卫(朵颜三卫)南下。
此举导致臣属大明,且文明程度不低的海西女真遭受打击,本来被洪武、永乐两朝经营繁华富庶的六城之地被蒙古劫掠破败,明朝在女真中威信扫地,继而导致辽东需要承受女真、蒙古两面入寇。
军事不安稳,民生自然无法保证,军户南逃也就成为定局,人口不足则无法设立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
没有自己的三司,就代表辽东永远在行政上低人一头,民生治理无从谈起,毕竟不可能指望山东布政司会花大力气去治理辽东。
正因如此,哪怕如今辽东人口稀少,刘继隆还是坚定设下三司。
即便起初开支大些,但随着百姓不断迁入,辽东荒田不断开发,朝廷始终能从辽东收回成本。
眼下的气候即便相较盛唐来说十分恶劣,但也总比明清时期好多了。
清代靠上千万闯关东的百姓能在十九世纪中后期利用人力和畜力开垦上亿亩耕地,大汉即便没有那么多人口开发辽东,也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
毕竟大汉的人口主要还是在北方,产量地也主要在北方,这与明清两代是不同的。
想到此处,刘继隆的思绪渐渐飘远,而退出紫薇城的裴颋也没有多休息,只是在得到刘继隆旨意的翌日便出发返回了渤海。
待到七月中旬,裴颋方才返回了上京城,而大玄锡也按照约定开始撤兵。
三万渤海边兵,近万战死辽东城外,还有千余负伤死在城内。
三万大军折损三成,整支军队的士气早已跌落谷底,得知和谈成功并要撤回长岭府时,辽东城内的渤海将士纷纷喜悦叫嚷。
李居正最终带着不足两万的残军及三万多辽东城百姓撤回了长岭府,而对于城内不肯迁徙的数千汉家遗民则是选择放任不管。
八月末,汉军全面接管辽东主要的八座城池和九座山城,得遗民万四千余口,渤海更名为大汉渤海国,不可称陛下。
其国遵循大汉年号,其王若薨,则以大汉赐谥为主,不可僭越自称。
此战的结果令四周诸国诸部侧目,新罗、日本更是第一时间派出了使臣,乞请朝廷能准许派遣学子学习大汉华制。
对此刘继隆则是准新罗学子往日后辽东就学,日本学子往江南东道就学。
“臣叩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月中旬,乾元殿庙堂之上,个头五尺出头,身穿不伦不类圆领袍的矮个子官员在殿上舞三圈,往金台拜三拜,与左右身材尽皆五尺逾的群臣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头虽然不至于称呼为侏儒,但在此处也绝对可称垫底。
好在其人虽然个头不高,但长相还是可以称为端正,倒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金台上的刘继隆看着眼前的日本使臣,心里并未有太多波澜。
日本国自大唐开成年间停罢遣唐使算起,已经有四十年未曾派遣正规国使。
若非大汉击败渤海国,日本恐怕会在十几年后彻底废除遣唐使。
想到此处,他继续看向眼前的日本使臣。
眼下虽然已经是日本颁布《杀生禁断令》的两百年后,但眼前的藤原广贞作为贵族藤原氏,身材并未有明清时期日本贵族那么矮,五尺三寸(≈164cm)还是有的。
不过日本派遣国使,向来以身材高大,容貌俊朗者为主。
这说明眼前的藤原广贞,差不多便是日本国贵族中相较于高大和俊朗之人了。
贵族高大之人都不过五尺二三,恐怕日本国内的那些百姓也就四尺七八或五尺左右了。
“朕欲遣舟船往极东探索四方,卿既前来,朕便以海军送卿归国,并寻海岛向东探索而去。”
刘继隆忽然开口,这令原本高兴不已的藤原广贞愣了下。
他有些担心这位洪武皇帝试图攻打日本,但又想到大汉的富庶繁华,顿时便抛弃了这种想法。
日本虽然也算人口大国,但即便其最繁华的平安京也比不上大唐任意州治。
派遣海军护送自己,要么就是真的探索极东,要么就是顺带宣扬武力。
想到此处,藤原广贞连忙作揖:“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岁……”
“既是如此,此事便由礼部与五军都督府操办,卿若无事启奏便退下吧。”
刘继隆颔首示意,藤原广贞则顺势退出了乾元殿,将乾元殿留给了数百大汉群臣。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刘继隆则是想要利用此次护送他的机会,让耿明好好了解东海航道,同时展示武力,好好威慑日本。
只有展现足够强大的武力,才能方便日后大汉控制石见、佐渡等地金银矿,方便大汉将白银货币化。
此外,日后大汉若是向东探索美洲,必然也需要日本提供充足的补给,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威慑,很可能导致计划失败。
这些种种问题摆在眼前,刘继隆自然需要逐一解决。
对于日本这个崇尚武力,捧高踩低的国家来说,武力无疑是最管用的。
东海海军两万人所组成的庞大舰队,足够让整个日本震动。
然而对于大汉来说,调动两万海军前往日本虽然耗费不少,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需要安排好辽东的事情,让耿明自己操办即可,刘继隆并不需要耗费什么心力。
如此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殿内身穿朝服的群臣。
感受到刘继隆的目光,作为三相之首的李商隐缓缓走出,持着笏板作揖道:
“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刘继隆不假思索的应下,李商隐则是看着笏板上的内容开口说道:
“是岁天下有户八百六十二万四千五十三户,四千二百五十七万二千余六十五口。”
“天下耕地二百八十七万八千八百七十二顷五分三厘,依律可征田税五千七百四十七万六千五百余石。”
“然诸道各有积欠,加之各州县受灾蠲免而所征税粮为四千五百五十七万石,茶盐铁矿及各类杂税折色九百七十六万贯。”
大汉的国力在李商隐三言两语间尽数交代清楚,这个情况令群臣忍不住颔首,而刘继隆则是早就知道了今年的户口耕地情况。
从洪武元年到如今,七年时间里大汉增长了近四百万人口,而耕地只是从洪武二年至如今的六年时间里增长了四千五百余万亩。
这份增长自然值得赞许,但朝廷所征的赋税对于百姓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
如果按照田税定额征收,每个百姓都要交一石三斗粮食和二百多枚钱。
单看征收的赋税,大汉的赋税无疑属于重赋税,但由于大汉废除徭役,百姓的负担相较咸通年间大大下降。
此外,这些收上来的赋税,大部分都以雇佣方式发还到了百姓手中。
哪怕从中有不少贪官污吏从中贪墨,但大部分始终还是能到百姓手上的。
派遣流官流吏虽然耗费较大,但也省去了地方豪强为吏的这个中间商。
不过若不是刘继隆利用豆卢瑑的案子扩大影响,将天下大部分豪强世家清洗,地方上的流官流吏想要收税也不容易。
眼下这套制度还能运转,主要在于地方上许多豪强世家被清理,地方势力压不过中枢。
可若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地方上渐渐有新的豪强冒头,朝廷想要收税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如明代在洪武年间能征收合计五千万石的田税粮和军屯籽粮,但到了宣德年间,军屯籽粮和田税粮加起来都不足三千万石。
地方积欠严重,到最后只能免除。
这种情况无疑是中枢对地方控制力变弱,地方豪强势力变强,官府衙门不敢前去收税,乃至官吏根本就是豪强出身,压根不去收税所导致的。
日后的大汉也会遭遇这种情况,但那个时候,自己恐怕已经化作泥土了。
刘继隆没有过多纠结,毕竟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
他已经将科举、官学、三司、五军等制度都推行下去,接下来只要巩固好这些制度,再将该收复的地方收复,该迁徙人口的地方迁徙,他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
若是能获得美洲作物,那则是意外之喜,即便无法获得,但只要留下方向,有心人还是能找到的。
“户部及有司积存几何?”
刘继隆询问起户部侍郎封邦彦,封邦彦闻言则是恭敬作揖道:“是岁两畿积存两千六百万石,钱帛杂项折色千七百六十五万余贯。”
“诸道有司官仓积存八百余万石,常平仓积存三千五百余万石,钱帛杂项折色五百余万贯。”
“今天下承平,斗米不过三四十钱,故赋税折色约二千八百余万贯,朝廷积存五千五百余万贯。”
“朝中每岁度支二千二百余万贯,眼下积存可供朝廷大灾之年运转数年。”
天下太平后,粮价自然而然会下降,因此按照当今粮价,大汉的财政收入在二千八百万贯,积存五千五百余万,每年支出则是二千二百余万贯。
以如今的积存,哪怕两年不收税都足够维持朝廷运转,如果是类似前几年的大灾之年,更是可以维持数年乃至十年之久。
在刘继隆看来,如今的积存已经足够多了,因此得想办法给百姓发钱了。
对于如何给百姓发钱,自古而今最好的办法都是基建,而最好的基建无非就是修路、造桥、修建堰堤和城池。
这些事情各道都在操办,但规模始终还是太小,因此刘继隆思绪过后便主动开口道:
“朕每夜观史册,思及百年后事,未尝不惕然警醒。”
“今查图籍户册,天下岁增丁口数十万众,循此以往,百年后当有兆亿之众。”
“朕历观史册汉唐,凡国祚逾纪,则豪右兼并,田赋日削,此必然之势也。”
“倘彼时州县匮乏,城垣颓圮,堤堰尽废,黎元何所托命?”
“今太仓岁入虽充,然皆小民膏血,非朕与尔等可私用者。”
“其令各布政司督率府州县官,相度地势,凡河渠要害处悉易土堤为石工,城郭量扩基址。”
“各县主官当虑计百年后民数,绘图呈奏,务以砖石固护闾阎。”
“所奏差事,各县准以日给工食钱三十,募民修筑。”
“都察院遣御史分道巡行,敢有克减工料者,械送京师问罪。”
“凡贪墨官吏,查实即依《大汉律》例,阖族徙辽东、安西、北庭诸司,没入屯田折冲府所效力。”
“尔等其榜示天下,俾共知之!”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旨意,纵使许多官员都知道自家陛下会在察觉国库充实后将钱粮以工发出,却没想到刘继隆野心竟然这么大。
将河渠堰堤及城墙包砖,并令石工以“石榫卯”来加筑河堤和城墙,这番耗费所需不小。
如今大汉虽然因为有了火药而开采山石变得容易,但能够包砖的城池也不过寥寥百余座,而大汉足以一千六百九十二座城池。
按照刘继隆的说法,这些城池大多数都需要扩建,并且进行夯土包砖。
单这一项便需要动用数百万民力,更别提刘继隆还将工价提高到了三十钱。
要知道如今洛阳城的力夫,每日也就赚三十钱,其它活计轻松些的工作,每日不过二十钱。
洛阳尚且如此,更别提地方上的那些州县了。
三十钱的工价,那些偏远之地的百姓若是听到,恐怕连田都不想种了,只想帮着朝廷干活。
朝廷五千五百万贯积存虽然多,但估计到时候根本撑不了多久。
想到此处,李商隐主动站出来作揖道:“陛下圣虑深远,泽被苍生,然若遽令有司张榜募工,恐百姓闻风趋利,荒废田亩,致岁赋亏减,反伤国本。”
“臣愚以为,宜敕诸县先具状上闻,待朝省勘覆允准,方以本县农隙之时募民应役。”
“每岁量给二三月之期,既不夺农时,又可使细民得资生计。”
“如此则官无乏用之虞,民有兼得之利,实为两便。”
李商隐所言令想到此处的群臣纷纷点头,刘继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见李商隐言之有理,随即颔首道:
“此事由诸位相公操办,朕静待诸司有县佳音。”
“臣等遵旨……”
李商隐、崔恕、萧溝三人先后作揖行礼,刘继隆见状则是继续说道:
“如今辽东平定,待辽东有司兵马操练完备,各道有司兵马尽皆熟练火器后,便可以河东、河北、辽东三都司出兵围剿契丹与奚部。”
“此外,南蛮祐世隆自咸通年间便袭扰西南,责令剑南、黔中、山南、岭南有司诸道调度粮草,自岭南再募新卒三万,严加操训。”
“待北虏讨定,必要出兵夷灭南蛮,以复汉家益州、犍为、永昌等郡!”
自洪武元年至今,这还是刘继隆第一次说出要灭亡大礼的话。
在此之前,刘继隆只展露了对东北、西北方向的野心,对南边似乎以平稳安定为主。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剑南、山南、黔中、岭南等道人口几近千万,完全可以供给十余万大军征讨大礼。
此外,湘西、黔中、岭西、安南等处不服管教群蛮都被灭亡,剩下虽然还有二十几个羁縻州,但这些土官都算恭顺,无法影响朝廷向西南用兵。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厉兵秣马将云南收复,刘继隆都担心日后的自己没有时间将云南彻底改造。
他如今看上去虽然只有三十出头,头发依旧浓密乌黑,身体强健,但终究已经四十八岁。
老天给他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没有底气,所以他必须在稳扎稳打的同时,争分夺秒的将自己可以完成的事情尽数完成。
正因为他想要活得久些,所以他至今没有废除三省六部的群相制度,因为他需要有人为他分担压力,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自己把自己累死。
群相制度需要废除,但眼下他还需要这个制度为自己分担,所以它才能继续存在。
等他不需要这个制度了,群相的权力就会被他分化出去,哪怕有宰相之名,也无宰相之实。
思绪此处,刘继隆又与群臣讨论了各地的灾情,以及地方上的叛乱。
大汉虽然已经立国七年,天下总体都十分太平,但地域广袤下,地方亦有差距。
许多偏僻之地依旧延续着晚唐武风,聚众乱法和叛乱的事情并不少,只是由于三司制度过于完善,这些叛乱根本无法做大,而这也是刘继隆选择三司制度的原因。
这套制度毕竟是由朱元璋制定的,刘继隆虽然剔除了许多弊病,但总体还是偏向这个制度。
对于农民起义出身的朱元璋来说,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如何平定地方叛乱和起义。
正因如此,明末哪怕内忧外患、天灾不断,却始终难有成了气候的起义。
如果不是嘉靖年间开放兵书给西北来对抗北虏,加上明末东北的清朝不断入寇来吸引火力,逼得崇祯朝令夕改,如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早就被明军围剿殆尽了。
在朝廷钱粮充足的情况下,这些地方上小规模的叛乱甚至都不用刘继隆注意,便能很快被按察使司下的兵备道镇压。
哪怕兵备道对付不了,只要向都督使司请援,都督使司的正兵就会迅速将这些叛乱平定。
不过即便如此,地方上的叛乱还是层出不穷。
要知道刘继隆已经将地方武风扼制在了晚唐武风上,如果地方武风发展到五代时期,估计地方上叛乱只会更多。
每每看到那些地方叛乱的奏表,刘继隆都会感叹赵大的所面对的时局,也庆幸自己提前结束了乱世景象。
大汉虽然也相较来说抑武,但毕竟没有发展到宋代那种谈武色变的情况,汉家武风依旧持续。
这种情况下,刘继隆与群臣商议两个时辰,直到正午才宣布散朝。
“陛下,河北都督使司急报……”
在刘继隆散朝返回贞观殿后,张瑛便呈上了河北的急报。
刘继隆接过翻看,果然是契丹与奚部入寇失败的消息。
在河北边军装备了火炮和火绳枪的情况下,契丹与奚部这迟来的趁火打劫,除了导致燕山几个烽火台被烧外,并未对大汉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是因为斛斯光布置得当而杀伤四千余契丹、奚部入寇来敌。
“令五军都督府嘉奖拔擢此役获功将领,此外河北及河东各自增设一军团一万五千人兵马。”
“臣遵旨……”
刘继隆放下奏表,目光灼灼的看向贞观殿金台背后挂着的那副巨大舆图。
他既然要对契丹和奚部动手,自然要提前做足准备。
河东、河北、辽东等三个都司合兵不过九万,增设两个军团则刚刚达到十二万。
等到收复燕山山脉与辽水以南的广袤地界,刚好可以在此设立一道三司,三万新募兵马可以驻扎于此,将此地慢慢开垦经营出来。
即便日后裁撤,也能以燕山山脉布置的石堡和炮台来遏制日后的胡虏南下。
只是如此一来,汉军的数量又从四十二万增长到了五十一万。
好在赋税已经增长,维持五十一万的军队对于大汉来说,已经不像七年前那么困难了。
这么想的同时,刘继隆便见到刘烈紧随而来,并在见到刘继隆的同时作揖道:
“阿耶,如今辽事既然已经结束,那儿臣是不是可以前往嘉州从吏了?”
二十岁的刘烈两眼放光,肤色因为过去一年都在宫中理政而变白几分,五官更为俊朗。
以此容貌,放在曾经都能作为探花郎被选为进士,但他此刻却根本无心留在洛阳。
刘继隆倒是很理解这厮,他并非想去从吏,只是因为在京理政一年挤压太多情绪,想要去地方从吏偷懒罢了。
“从吏便算了,汝这一年来时常将嘉州挂在嘴边,弄得宫廷内外皆知。”
“某准备派汝黔中道贵州普宁县(安顺)任户曹,手下有几个白直,倒也方便汝躲闲。”
刘继隆笑呵呵说着,刘烈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忙作揖:“某何时出发?”
见他如此高兴,刘继隆继续笑着说道:“前往贵州路途遥远,待明年元宵过后出发,四月应该能抵达。”
“儿臣领命!”刘烈十分激动,刘继隆则是笑道:“回去理政吧。”
“儿臣告退!”刘烈的高兴溢于言表,浑然没有察觉旁边的张瑛等人脸色不对。
在他走后,刘继隆才转身看向了敬翔、张瑛等人,而敬翔也皱眉作揖道:
“陛下,西南偏僻之地任从九品的户曹,这是否有些难为殿下了。”
大汉改制后,县衙正常有九名有品秩的主官,以及根据县衙治下人口而定下的五十到二百名不等吏员。
普宁县隶属黔中道治贵州下辖县,敬翔记得人口应该在万人左右,吏员应该在六十人左右。
作为九名主官之一的户曹,不仅要承担土地丈量、人口登籍、屋舍造册,还需要负责收取赋税,麾下吏员约在十二三人左右。
带着十二三人便要负责收取全县两千余户百姓的赋税,且这十二三人各有性格,这可不是份好差事。
若只是从吏,那只要按照本分做事就足够,若是作为县令、县丞等主官,则是因为权柄够大而吏员不敢反驳。
地方最大的好干,最小的也好干,那难干的就是中间的了。
刘烈现在高高兴兴,是因为他在宫中人人都知道他是太子,没有人敢忤逆他。
等到他去了普宁县,普宁县的官吏会告诉他权柄的重要性。
“如何难为?”
面对敬翔及众人的担心,刘继隆道:“他的安危不用汝等担心,此事若有人敢于泄露出去,朕亲自治罪。”
“且让他高兴高兴,等到他去了普宁,莫要被气极而向朕求援便是。”
话音落下,刘继隆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西门君遂:“吩咐赵英盯紧,有司官员即便知晓,若是敢大开方便之门,便莫怪朕治罪了。”
“是……”
西门君遂连忙应下,敬翔等人则纷纷露出无奈之色。
赵英是干嘛的,如今的庙堂无人不知不晓。
扶持太子自然有功,但是若是惹得皇帝不快,那这份功劳便是想要获取,也得吃些苦头。
更何况历朝历代开国之君的太子地位都不算稳定,而今皇帝身体情况依旧鼎盛,谁知道这位太子能否撑到最后。
想到此处,敬翔他们只能收起心思,而刘继隆则是对他们吩咐道:
“太子已经前往了东上阁,汝等也都随太子当差去吧。”
“臣谨退……”
敬翔等人作揖离去,但在离开贞观殿后,每个人似乎都在思索。
刘继隆在他们走后坐回到了金台上,但他并未立即开始理政,而是手书一份交给了西门君遂。
“将此手书交给耿明,日本之事关乎朝廷未来,不可怠慢。”
“奴婢领谕。”
西门君遂应下后派人将手书送往了辽东,待他准备返回金台时,殿门外则是响起了脚步声。
西门君遂看去,却见是大都督曹茂到来,他连忙对殿内作揖:“陛下,中军曹大都督求见。”
“进来吧!”刘继隆也看到了曹茂,脸上不免浮现笑意。
“陛下万岁万……”
“不必如此,说正事吧。”
曹茂迈步走入殿内,不等他行礼便被刘继隆打断,而他见状便顺势禀报道:
“陛下,两畿七万兵马已然熟练火器,洪武八年三月便可换装结束,计精骑万人,马步兵二万,步卒四万。”
“待换装过后,军中有火枪兵两万一千人,炮手七千人,八百斤轻炮一百二十五门,两千斤重炮七十五门。”
两畿兵马有北衙六军三万兵马,以及金吾卫一万兵马,还有在地方州县驻扎的三万正兵。
除此之外,还有按察使司下辖的两万兵备道州兵,但归属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无关。
八百斤轻炮和两千斤重炮及后世西洋的六磅炮、十二磅炮,若是算上炮架则是全重两千斤和四千斤。
除海军装备了重炮外,陆军中只有两畿兵马装备了重炮,而重炮的射程则是能达到三里,超出轻炮一里。
曹茂的汇报过后,刘继隆也没有遮掩,而是颔首道:
“辽东想要恢复休养,起码需要两年多的时间,洪武十年朕准备对契丹与奚部用兵。”
“届时河北、河东、辽东三都司出兵八万,汝率两畿四万兵马北上参战。”
刘继隆的旨意使得曹茂眼前放光,他还以为自己要在洛阳养老了,结果不曾想还有再上战场的机会。
想到此处,他连忙作揖:“臣遵旨!”
“下去吧,好好练兵,莫要堕了两畿精兵的威名。”
刘继隆吩咐过后,便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臣谨退……”
曹茂按耐心中激动,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贞观殿,满脑子都是如何在三年后的战场上立功。
在他走后,刘继隆舒缓一口气,目光投向了身后的舆图。
“补全燕山这一角,便可全心着手收复西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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