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临珍
清风胡乱翻着桌案上的信笺，墨迹未干的纸掀翻，书房里静谧极了，只有仪欣有条理地跟皇帝表达她的想法。
“皇上，善堂是杯水车薪的，能不能给女子一个自救的机会？”
“能。”
要兴办汉臣女子学堂，要立法支持和离女子自立门户，分发田地。
她已经可以独挡一面，女学设立七个月，她运筹帷幄，无任何差错。
和离女子自立门户分田地，够大胆。
皇帝又重复一遍：“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仪欣想，她确实可以给少数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她们一口热饭，但是，她力量太微薄，大清富源广阔，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触不到摸不着，她的恩惠送不到她们所在的角落，只能想办法，怎么给她们提供自救的机会。
“皇上，如果女子有自己的田地，刚开始实施的时候，前三年不征税款可以吗？”
皇帝弯唇，她想的事情都切实可行，没有不着边际的索取，“这有何难，自然可以。”
“我现在想的太多，脑袋有点乱。”仪欣有好多事情说不出来，她也怕犯错。
她清楚，她落下的一点差错，于她而言是尘埃，对百姓可能就是沙砾巨石。
“不急，你提出需求，下面人会为你解决。”皇帝开口，“况且，要慢慢来。”
摸摸她毛绒绒的脑袋，其实，她的成长和改变，他都看在眼里。
皇帝倚着靠背慵懒坐着，随手将镇纸压在她杂乱的纸张上。
一手抱着仪欣，右腕闲适执笔，缓缓落下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临珍。
“临珍…？”仪欣茫然呢喃，仰头看皇帝。
她给她的学生们讨赏，却不记得自己，旁人有的奖励，她要有更多。
“对，朕要给你双字封号，嘉奖你兴办善堂。”皇帝说，“临，就取居高临下，君临天下之意，朕觉得极佳。”
本来他择一个“雍”字，与年号相同，又取自他做王爷时的封号，雍雅大方，神态从容。
思量万千觉得不符合她灵动曼妙的气质，况且，“珍”字已是他的名字化形，何必再添一个“雍”呢？
临，意为“从高处下望”，珍取自他的名字。在封号上，他亦低她一等，用这个“临”字，比任何一个字都贵重。
“皇上？”仪欣心里咯噔一下，“君临天下…”你是在开玩笑吗？
皇帝懒懒一笑，猛地凑近她，霸道强势的气息扑面而来，“对，君临天下，喜不喜欢？”
“也行…”仪欣呆呆地吐出两个字。
皇帝轻笑一声，伸手拍她脑门，“傻样的。”
仪欣故意问：“那珍呢？”
皇帝：“……”自己猜。
仪欣素手展开宣纸，明眸善睐举着看了看，欣赏着皇上的字和她的封号。
皇帝在她身后突然出声：“明日随朕上朝吧，就在朝堂上宣旨。”
仪欣慢慢回头看着皇帝。
你说、什么？
*
有时候，做重要的决定并不需要任何契机，人生的重要时刻都是在闲谈中划过的。
仪欣缓了整夜才意识到这个道理。
仪欣一身明黄色皇贵妃吉服和身着帝王冕服的皇帝在太和殿并肩慢慢走到高台。
没有想象中的喧闹沸腾。
只有静。
仪欣居高临下站着，静静地看下面朝臣的神情，朝臣有的面色难堪低着头，有的悄悄打量她。
太和殿外，弥漫着夏日晨雾，仪欣手心里的汗在指尖滴落，她一整夜睡了又醒，扎在皇上怀里很兴奋又紧张。
此时，她突然特别冷静，特别特别冷静。
“皇贵妃富察仪欣接旨。”皇帝浑厚的声音朗声传来。
他亲自宣旨。
他唤她富察仪欣，不是富察氏。
他将昨夜写的圣旨展开，退后一步，握住佛珠的手也握住她的手轻轻蹭了蹭。
仪欣撩起吉服缓缓跪下，目光直视着皇帝含笑的眼睛。
朝臣迟疑一瞬，齐整下跪，听着皇帝念圣旨，赐皇贵妃双字封号“临珍”，嘉奖她为善堂女学殚精竭虑。
皇帝替仪欣正名，短短两个月她自掏腰包为善堂添置了十几万两白银，四处善堂收容寡居女子和孤独幼童三千七百五十一名。
读完圣旨，皇帝弯腰双手将仪欣扶起来，“去说你想说的话。”
说完，他手一扬，后退一步，将朝堂交给仪欣。
仪欣不怯场，款款行抚髻礼，有理有据温声解释了她对善堂的一些想法和改进之处，又阐释了雏凤学堂的一些成果，宣布要为汉臣女子设立女学。
她落落大方，明眸善睐，所有人都俯首低眉听她讲话，没有人能够直视她的脸，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和婀娜窈窕的身姿，甚至忘记了她是皇上的妃嫔。
没有人注意她的簪钗，没有人打量她的配饰。
真正的当权女子，不需要用外在的东西来装点自己，没有人能够用世俗的眼光去审判她。
她的声音清澈透亮，又带着婉约娇柔，是朝堂上独特的声音，属于女子的一道声音。
最后她说：
“本宫同众卿共勉，定不负女学，不负百姓，不负大清。”
富察氏一族先跪，大声开口：“微臣接旨，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站起身来，含笑站在仪欣身后，错错落落的朝臣下跪，隆科多跪的很艰难，却不得不折膝。
齐声唱和：“微臣接旨！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仪欣缓缓抬手，喉咙慢慢放出自己的声音：“众卿平身。”
众臣太和殿齐跪后妃，大清并无此例。
可是皇贵妃实打实做到太多事情，不乏有朝臣跪的心悦诚服。为国为民之事，抛去祖宗礼法，这一刻，他们是敬重的。
双字皇贵妃…这只差说皇后碍眼罢了。
乌拉那拉氏一族心里如何骇然皇帝不在意。
张廷玉隐隐归属仪欣一派，纵使他不清楚这是哪一派，但他为皇贵妃制定女学章程几个月，皇帝对他赞誉有加。
养心殿。
仪欣继续同张廷玉侃侃而谈，谈她后续的设想，请教一些建议。
李卫端坐在一旁，身边还有仪欣的长兄富察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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