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挖墓
牛有铁引着媳妇,孩子,走出供销社的时候,已经是黄午了,此时天仍然阴沉沉的,昨天下的雪,还没来及结冰,就已经被人和成了稀泥。
牛有铁的两只棉鞋,以及裤管都糊满了泥巴,媳妇和儿子也都不例外,现在脏的都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了。
赵菊兰微微一笑,不痛不痒地感慨道:“这路简直,和了烂泥了么!”
今天置了这么多东西,她的心情,总体上是愉悦而激动的,当然也有几分担忧,担忧的,源自于她对这来之不易的钱的心疼,她感觉自己就是个败家子,这种负罪感,如阴云笼罩在心头,很难散去。
“这还不叫好?”牛有铁笑着道:“人多,才把路踩开了,不然,咱的牛车都没办法走。”
今天,他也很高兴,他的高兴,几乎全来自媳妇脸上的那几抹幸福的微笑。
俩儿子因为得到了心爱的铁皮青蛙,因此都别提有多高兴了。
因为急着置办年货,一家人都没来及吃口饭,路过一个油糕摊位的时候,牛有铁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媳妇的手,带着俩儿子走了过去。
一个油糕两毛钱,牛有铁花了四块钱买了二十个,每人分得五个。
“吃,你娘仨尽饱里吃。”牛有铁财大气粗道:“不够我再买。”
“够得很了!”赵菊兰边吃边笑着道:“五个全部吃完,把人撑死呀!”
事实上,这种油糕放到前世,也算是高糖和高油食品,它是由发好的面,裹半把白糖,然后放到油锅里炸成的,炸好后,外皮金灿灿的,看着相当诱人,吃起来外脆内软,尤其是一吃到白糖汁的时候,人心情就会不自觉地感到愉悦,幸福感也会突然暴增,当然也很管饱,基本上,有四五个就能把人吃饱。
赵菊兰吃了四个就觉得差不多了,她把多出的一个给了大庆。
大庆和二庆俩人吃了三个就饱了,剩下的用牛皮纸包起来拿着,牛有铁把他的全吃完了。
正要走的时候,赵菊兰想到什么,跟她男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过去跟卖油糕的大娘闲聊了两句。
一开始,牛有铁都没咋注意,以为是熟人之间的闲聊,一直到媳妇主动开口说起关于她娘家人的事后,牛有铁才重视了起来。
原来这个卖油糕的大娘是赵菊兰娘家一个婶娘,赵菊兰跟她聊的都是她母亲的事。
“我妈恓惶滴,受了一辈子罪,唉。”赵菊兰叹气道。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牛有铁想了想,说:“过几天咱拿些东西去看看她,实在不行,就接来咱家住。”
“这……”
赵菊兰蹙起眉头道:“这不行!”
“哪里不行,行。”牛有铁笑着道:“咱家有住的地方,屯里的粮,又都满着,怕啥呢?还怕你达跑来打你?他敢来咱麻油大队试试?光是你些侄子,都能能把他的腿卸了!”
“行啦你!咱赶紧走快点,再慢天就黑了!”赵菊兰突然提醒道:“你甭忘了,你身上还有事哩。”
“知道知道。”
随后,牛有铁便没再谈论关于这件事。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寄牛车的地方。
回去时,又挤挤撞撞,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牛车牵到供销社门口,装好自行车和缝纫机,便马不停蹄往回赶。
路上,碰到了牛从军一家四口。
“好老弟哩!多亏了你给教我的方子,一笼炮全部卖光了。”牛从军走过来,一边给牛有铁散烟,一边感激地说道。
赵菊兰笑着道:“卖完了好么,你一家子今儿把钱挣了。”
牛有铁跟着开玩笑道:“卖完,你都没给我留啊?”
“有哩,有哩!你放心,好老弟,我回去了再做,做好了专门送你屋里来。”牛从军赔笑道,一边忙着回复赵菊兰的奉承话,“哪里挣钱了,都是些辛苦钱,还不如我出去打一天牲挣得多哩!”
这一刻,他对牛有铁两口子的态度,以及以往对他们的各种成见都发生了很大转变。
牛有铁也看出来了,不由感慨,钱果然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放下任何偏见。
这时,郭彩梅已经发现了牛有铁家牛车上放着的自行车和缝纫机,她先是惊了一呀,不敢相信地瞅了瞅牛有铁,又瞅向赵菊兰,看到赵菊兰脸上那无忧无虑的笑,以及她最近一段时间微微发福起来的脸,就信了。
“他,他娘娘,这,这是你,你买的啊?”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见对方一脸不可思议,又惊奇的眼神,赵菊兰笑了笑,谦虚地道:“不是,我哪里能买得起这些,这是我帮人捎带的拉的。”
这年代人的嫉妒心超乎想象,她怎么可能说实话让他们眼红呢?
牛从军往牛车里瞅了瞅,也受惊不小,紧跟着,他也忍不住好奇问了一遍。
赵菊兰依然轻描淡写地说是帮人捎带拉的。
“帮谁拉的?”郭彩梅好奇地问。
“我娃一个远房表叔。”赵菊兰随口道。
“哪个表叔?”郭彩梅怀疑道。
“给你说了你也不知道。”赵菊兰笑着道:“行啦,我还赶着回去哩,晚点就赶不上去怀民叔的白事上了。”
郭彩梅点点头,勉强地相信了。
“你一家子干啥去?”正要走时,赵菊兰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逛集市去。”郭彩梅笑着说:“碰巧来了,顺便去置些年货,平时也没啥时间。”
“能行,你一家子快去置,我就先回了。”
就这样,简单聊了几句,赵菊兰就坐上了牛车,牛有铁则坐在车辕上,吆喝着“犟怂”往回走。
一路上,“犟怂”脖子上的牛铃叮叮当当响着,格外催人眠,赵菊兰想到什么,突然轻“唉”了一声。
“咋啦你?”牛有铁回头问。
“没咋。”赵菊兰淡淡道:“我就是愁,到了咱大队十字路口,害怕人看到咱家买的自行车和缝纫机,眼红,还以为咱家都成万元户了。”
“眼红就叫他们眼红去么。”牛有铁自信满满道:“咱家迟早都要过上好日子,以后了,咱大队人眼红的日子多着呢。”
赵菊兰撇撇嘴,不屑道:“吹牛你,等你先把日子过好了再说这话。”
牛有铁回头瞅着媳妇,邪魅地笑了笑,没再说话,赶着牛车继续往回走。
就这样,一直到回到麻油大队十字路口时,天都麻麻黑了,融化了的黄泥地,此时重又冻实,见路口没人,赵菊兰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人都去姚怀民的事上了吧?”赵菊兰自言自语地说道。
“估计是。”牛有铁说。
正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牛车后面闪了出来。
“谁?”大庆吓了一跳,本能开口喊了一声。
“是黑军哥。”二庆说:“他又藏架子车后了。”
大庆好奇站起来,一眼看到了牛黑军,笑着道:“黑军哥,你干啥哩!把我吓的。”
牛黑军笑了笑,没有搭腔,看到架子车里的自行车和缝纫机,忍不住羡慕道:“呀!四娘,这,这自行车,这,这是你买的吗?还有这,呀,这是缝纫机么,这,这缝纫机。”
看着牛黑军大惊小怪,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菊兰一瞬间就来气了,冷冷道:“不是!”
事实上,她本来就不怎么稀奇牛黑军,看到他那样,她更生气。
牛黑军也已经习以为常,他没皮没脸地笑了笑,因为好奇,紧接着又问了他四达,“是不是啊,四达?”
“就是,你这家伙,一直问,把人问的难过哩!”牛有铁没好气道。
知道媳妇怕被人知道了眼红,接着又以威胁的口吻说:“你先保密,甭见了谁都说,知道不?”
“知道了。”牛黑军听话地点点头,仍是感到很不可思议。
他知道这两样家具可是值不少钱,甚至,有了这个,他都能娶一个媳妇了,但想想他四达进山打了一回狗熊,就卖了几百块,便也合情合理了。
“大晚上的,你跑地庄来干啥?”牛有铁开口问。
“我二达让我来找你,怕你晚上忘了去我怀民列爷的事上。”牛黑军说道。
“忘不了,你二达也真是,我又不是三岁娃娃。”牛有铁笑道:“你不忙了?”
“现在不忙了,活我全都做完了,现在闲了,只是暂时,明儿了还要大忙哩。”牛黑军笑着道,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秦岭纸烟,拆开纸封,给他四达散。
为打消媳妇的怀疑,牛有铁就接了下来。
事实上,为了健康,前世他早把烟戒了,重生回来也基本对烟没什么瘾了。
“这烟是——”
“烟是我总管达给我发的。”牛黑军自豪地道。
“事上人多不?现在来了多少人?”赵菊兰突然开口问。
“多呀,我看人都慢慢往胡同里走着哩。”牛黑军说:“估计,今晚要忙一晚上哩!”
赵菊兰略一沉吟,瞅着她男人道:“我估计,今晚你们去的人,全都要在郊野给姚怀民挖墓。”
“肯定么。”牛黑军立刻道:“我看家家户户,人来的时候都扛着撅头,估计就是为了挖墓。”
牛车继续咯吱咯吱地往前走着,路过牛有金家的时候,他家地院里非常响,大动静不断,一会发出咔咔咔的锯锯子声,一会又发出板斧砍木头的咣咣声,地院里还点着一堆篝火,现场热热闹闹的。
牛黑军站在大门口,习惯性向着地院里喊了一声,“阿伯,要不要我来帮你忙?”
“不用,这活你做不来!”牛有金开口回道。
牛黑军撇撇嘴,失落地走开了。
赵菊兰笑着道:“你能帮你伯帮啥忙,你伯做的是棺材,不是做凳子桌子,你跑去净是给使绊子了。”
微微一顿,接又道:“正好,你四达才把水泥炕面子道好,回去了,和你四达一起盘炕,把炕盘好了,就把你奶接来我屋里住,以后了,就不用你几家子人再折腾地管了。”
牛黑军一听,又高兴又自责,跟着他四达回到了地院里。
看时间尚早,在炭火的烘烤下,水泥炕面子已经彻底干透,于是,牛有铁便决定先把炕面子搭上去,再将息一晚,到明天晚上就能接母亲过来住了。
到时候,由母亲照顾父亲,他也放心。
牛有铁将牛车上的缝纫机和自行车卸下来,赵菊兰在第一时间就推着自行车藏到了隐秘的地方,把缝纫机搬回到她即将住的厦房里。
完了后,就忙忙碌碌,开始往墙上贴墙画去了,老太拄着拐杖端浆糊,一边帮忙校准高低。
老爷子则急的下了炕,完全不顾儿媳妇的反对,来到厨窑,想帮儿子抬水泥炕面子,不料,被儿子看到后狠狠训了一顿。
“你争的很么!你是嫌腿没截肢是不?想截了,你就言传,我现在就给你安排大夫来截。”牛有铁语气重重地嚷道,一点也不客气。
老爷子被怼的哑口无言,灰溜溜地回到厦房躺下了。
“四达,这炕面子重的很,咱俩咋抬得起来呀!”牛黑军看着偌大的水泥炕面子,牛黑军愁的道。
“出去喊两个人来抬。”牛有铁说,下一刻,便急急忙忙走出门去,牛黑军也跟了出去。
片刻后,就有三个人跟着回来了,其中一个是毛红芳她男人,另外两个则是姓李的两户老实人家,因为前些天,他们来牛有铁家帮忙铲土,吃过几次饭,所以他们现在都很勤快,牛有铁一开口,他们就跟来了。
几个人合力将炕面子抬上炕墙后,便对牛有铁家的水泥炕面子产生了兴趣,当然都只是为盘炕速度感到惊奇,因为这完全打破了他们对盘一个炕动辄三五个月甚至半年时间的刻板认知。
当牛有铁说出做这么一张炕面子的价格时,他们就都咋舌不语了。
就这样,简单放好炕面子,牛有铁便扛起撅头往姚怀民家赶去了。
走之前,他特别地叮嘱了媳妇烧炕的事,“今晚好好烘一晚,明天就能睡人了。”
“知道了,你弄完早点回来,郊野里冻的很。”赵菊兰关心道。
“知道知道。”牛有铁有些不耐烦,刚走出大门,后面,就听到媳妇的吼叫声。
“四达,我四娘出来了。”牛黑军好奇地道。
牛有铁停住,回头看到媳妇帮他拿来了一顶很旧的雷锋帽。
“来,你把这帽子戴上就不冻了。”赵菊兰说,走到她男人跟前,主动给戴到头上,又把帽扇子拉下来,捂到耳朵上,还要给系上系绳,被牛有铁挡下了,“行啦,我能自己系,你赶紧回去,记得早早把炕烧了。”
说完,牛有铁忍不住咧嘴笑了一笑,没想媳妇这么麻烦,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看牛有铁笑,牛黑军也跟着笑了一下。
“你父子俩笑啥?”赵菊兰瞪了她男人一眼,没好气道:“你看黑军,耳朵都快冻成猪耳朵了,你以为我拿帽子是多余的?”
“走啦走啦!”牛有铁向媳妇摆手示意一下,便匆匆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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