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下葬,家里来了客人
夜里,西北风不停地呼啸,犹如鬼哭狼嚎,吹的她家大门响呱了一晚上,期间,有那么一瞬间,赵菊兰都感觉大门要被吹垮了,吓得紧紧搂住她男人的腰,大气都不敢出,当她听到黑球旺旺地咬叫时,她内心里的恐惧感陡然达到了顶点。
“狼,狼来了吗?”她嘴里自言自语着,却仍是没去叫醒她男人,知道她男人累的很了。
于是,就这样一直苦苦熬到了后半夜。
听到有人敲她家大门时,她这才起来。
她听准了,敲门的人是邻居毛红芳,她知道今早上,几乎全大队人都要早早的起来。
因为姚怀民的灵柩,要从麻油大队的大马路上经过,所过之处的人家,一般要在自家大门口点一把火,来为故人送行。
当然也可以不用去点,这件事,习俗上其实并不强制要求,就跟帮死者掘墓一样,都是村民自发的行为。
这时候,赵菊兰觉得是时候把她男人叫醒了,就起身,摸到火柴,把煤油灯点燃。
赵菊兰还没开口叫她男人,那刺眼的灯光,就把她男人耀醒来。
“天亮了么?”牛有铁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媳妇。
“还没哩。”赵菊兰说:“不过,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娃他红芳姨都起来了,刚刚还敲了咱家的门。”
牛有铁本想再赖一会炕,无意间,看到媳妇那敞开的胸口,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是那么的摄人眼眸,在她媳妇穿衣之前,他没皮没脸地把手伸了过去……
“干啥你?起来了,再磨蹭一时子,就迟的很了。”赵菊兰往那手上轻拍了一把。
她一夜未眠,精神都有些恍惚,现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那只手仍是执着地伸去了那里。
“夜里发生了啥?我咋没啥印象了。”牛有铁腆着脸旁敲侧击地道。
“啥嘛,你睡的实的,雷打都不动!”赵菊兰没好气道。
又往那只手上轻拍了一把,急的催道:“起来了,快些,她红芳姨都好心敲了几次门了。”
终于,牛有铁依依不舍地把手收了回来。
慵懒地穿起了衣服,这一刻,他感到无比的扫兴,虽然人死为大,虽然阴德需要积累,可影响他的生活,他还是很烦。
这时,赵菊兰已经麻利地穿好衣服,跑出去把大门打开了。
“你一家子人福大的,到现在了还能睡着么!”毛红芳开玩笑地嚷一句。
赵菊兰赔笑道:“哪里睡得着?昨晚我一夜都没睡着,风大的,你听着了么?吹的呼呼地,我感觉连我大门都吹跑了。”
“就是,风大的很。”毛红芳附和一句,接着她严肃地道:“刚刚唢呐响了,你听着了么?”
“要起灵了么?”赵菊兰随口问。
“估计是,但我不太确定。”毛红芳道:“这事过得急的,把我都弄糊涂了,一般按理来说,敲敲打打,至少得过四五天时间哩。”
“快过年了的嘛!”赵菊兰简单地解释道:“咱老来的习俗说,白事不过年,老来人都忌讳这种事。”
毛红芳知道赵菊兰话里的意思。
一个人假如巧的死在了过年前的什么时候,家属一般会在过年前一天之前将死者埋葬,或者,会将死者悄悄停放在家中,等把年过完了再发丧,告知亲戚六人。
当然还有种情况,死者如果碰巧在过年这天过世,家属也不会轻易发丧,会等到把年过完之后,再过白事。
总之,目的都是避免悲事冲煞了喜年,毕竟大过年的,谁想哭丧着脸?
随后,俩人没再谈论这事,毛红芳将注意力转移到地上的一堆蒿子上,得意地向赵菊兰炫耀她勤奋的战果。
“你看,我刚刚擢了多少蒿子?”
“在哪里擢的?”赵菊兰赔笑道:“这么大一堆,都够烧两回炕了么。”
“在那儿。”毛红芳指着黑漆漆的崖边说。
赵菊兰吓了一跳,故作姿态道:“你不怕黑呀?崖高的,雪滑的,一脚踩不稳,摔下来咋办?”
这时,牛有铁扛着铁锨走了出来,笑着道:“你俩嚷啥哩?”
“没嚷啥,你赶紧去,我掌柜的早都走了。”毛红芳好心催道。
“你掌柜的还是个勤快人么。”牛有铁笑着打趣了一句,回头瞅了她媳妇一眼,没说什么,便扛着铁锨,大步流星往胡同方向走去。
此时,天依然黑漆漆的,从西边吹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的牛有铁不由自主地缩回脖子。
锨把儿此时冷的像冰块,手一摸,感觉连皮都沾在上面了。
他于是将锨把儿夹在咯吱窝里,把手绱进袖管里。
脚下的路,虽然模糊不清,但大概的方向他还是很熟悉。
就这样,往前没走多远,就巧的碰到了马猴,马猴也扛着铁锨,准备去郊野帮忙埋人,此时,他媳妇正忙着在大碾场上准备柴火,头发乱糟糟的,脸也没洗。
双方相遇后,都热情地向彼此打招呼,完了后,牛有铁便和马猴俩一同往胡同里走。
“铁蛋哥,你屋里,把年判好了没?”一边走,马猴一边闲聊道。
“判的差不多了。”牛有铁应付似的回答道:“你屋里呢?”
马猴笑了笑,如实交代道:“前天,我婆娘蒸了一锅板栗包子,昨天炸了些油馍,今儿,她打算再做呥面!把呥面一做,再擀些臊子面,这年,基本上也就判好了。”
“那你婆娘还能干的很么。”牛有铁夸赞道。
“能干啥!?”马猴道:“一天天,光知道日决人,我就受不了她这点。”
牛有铁笑了笑,说:“骂你一下怕啥?婆娘骂你,是因为爱你才把你骂,等你婆娘哪天不骂你了,你再想去,你婆娘已经算好的很了,你还嫌乎啥?你看那些没婆娘的人,还盼着有人骂哩。”
马猴笑了笑,没再说话。
俩人来到大十字路口时,发现已经有不少村民扛着铁锨,陆陆续续,在往胡同里走了。
他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路上,牛有铁跟在后面,都能闻到他们走过去之后,留在空气中的淡淡的香烟味儿。
往前走了一段路,马猴突然感慨地道:“说起来,姚进财也恓惶的很,他妈早早过世了,现在他达又走了!”
牛有铁理解马猴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姚进财虽然为人比较傲气,而且,骨子里还有点瞧不起日子过得落怜的穷人,但作为儿子,父母都走了之后,在外人眼中,也确实恓惶。
当然,他也看到了,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发现姚进财的面色,以及他的精神状况都差到了顶点,甚至连鬓角都生出了几缕白发。
因此这一刻,他只是点头不语。
过了大涝池,随后,再往前走了不远,俩人就来到了姚进财家巷子口。
此时此刻,姚进财家地院内灯火通明,大门口人来人往,有穿孝服的,有扛撅头铁锨的,还有一些主动前来帮厨的屋里人。
牛有铁刚走进地院,突然间,唢呐就吹响了。
紧跟着,他就听到有人说:“入殓呀!”
“入殓是干啥哩?”马猴还年轻,还不懂这些奇怪晦涩的词语意思,就好奇地问。
“是把遗体往棺材里装哩。”牛有铁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即,好奇地往人群之中挤去。
这时,总管大人扯着大嗓门叫道:“现在,谁还没上香,赶紧往帐里走,这是最后看姚老大人一面了,就这么一回事了。”
他说的有点忧伤,又有点着急,牛有铁知道,这是因为要急着入殓,而入殓时间有限,而且将灵柩运往墓穴的路上,也得赶在天亮之前到达,并且要快速将坟土填入墓穴,因为这一切都不能见光,天亮之前需得搞完所有流程,叫吉利。
随后,他便混入人群,排着长长的队伍准备进入灵窑,给姚怀民上香,磕头,看他最后一眼。
此时此刻,灵桌背后的那张棉布床单已经被撤去,只要进入灵窑的人,就都能清楚地看到姚怀民的遗体。
很快,牛有铁就和他二哥,三哥,以及马猴等人同时进入了灵窑,敬了香,磕了头,起身看了姚怀民一眼。
此时的姚怀民面色僵白,极为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还是那张大脸盘子,因为平时伙食好,他依然胖墩墩的,身上穿着一身大号寿衣,主要色调为天蓝色,黄色,以及橘色,还有绿色,头戴一顶类似尼姑头戴的圆帽,脚上穿着一双浅蓝色单布鞋,样子就像和尚穿的僧鞋。
总之,从头到脚,这一身穿搭看了让人极不舒服。
为了赶时间,仪式很快就走完了,有的人都没来及进窑看一眼。
“现在入殓。”总管大人大喊一声,然后一部分人走出灵窑,留下了一部分人。
走出灵窑的人大多数是不敢看,害怕,留下的人大多是好奇,当然也完全是出于积阴德的本能。
牛有铁也留下来了,他打算帮忙抬尸体。
此时,灵窑门已经关上,唢呐手也停止了吹奏。
灵窑内,安安静静地进行着既定的程序,在抬尸体入棺的过程中,姚进财看到什么,突然说道:“耀军哥,叫等一下。”
“等下。”牛耀军立刻指挥道。
然后,抬尸体的人都停了下来。
牛有铁感到好奇,本能的,还以为姚进财舍不得他父亲,想再多看一眼。
没想,原来是姚怀民左边嘴角淌下来一行尸水,只见姚进财走过去,用手帮他父亲揩干净,然后红着眼睛哽咽了几声,便走开了。
这一幕,看的牛耀军等人,不由的红了眼眶。
“抬,继续。”牛耀军接着指拨道。
看有人抬得一边用力少了,他便主动搭手过去,将尸体扶稳。
一番操作,终于,尸体顺利的平躺在了棺材里。
这时姚进富拿来几床寿被走了过来,两床黄色被子和两床白色被子。
牛有铁知道,这些寿被也是有讲究的,白色寓意为“盖银”,棺材底下铺的是黄色褥子,寓意为“铺金”,合称为“铺金盖银”。
总管大人接过寿被,小心地盖了上去,完了后,他用一条麻布条,将尸体的脚腕子捆了起来。
牛有铁知道,这道程序是为了防止“诈尸”,当然,科学的解释是怕尸体在微生物作用下,发酵,膨胀,以至于最终扭曲变形,形成一种张牙舞腿的恐怖姿势。
只要将腿脚捆住,就不再会出现这种情况。
完了后,又将两只胳膊掰到身子底下压住。
但这一程序被姚进财拒绝了,他哽咽着说:“把我达胳膊压疼了!”
“啥叫压疼了,这是规矩!”总管大人回怼道。
但姚进财硬是不准这样,最终,总管大人也没办法,就依了他。
不过,为防止尸体扭曲,还是用寿衣被裹了一圈,最后用麻布条绑粽子一样绑了一圈。
完了后,又找来两块胡基,将尸体的两个肩膀卡死,目的是为防止起灵时,尸体移位。
到了现在,入殓的基本流程就走完了。
剩下盖棺材盖子了,感觉时间还早,总管大人将灵窑门打开,让还没来得及看到最后一面的乡亲走进来看。
一时间,灵窑内又站满了人。
眼看要失控了,总管大人便喊道:“行啦,往外走,把地方腾开。”
然后,乡亲们就又自觉走出灵窑。
这时,姚进财不知从哪拿来一床活人盖的棉被,走了过来,他对总管大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主动将那被子往尸体上盖去了。
“这,这不行呀!”总管大人急的嚷道:“你简直是胡来哩!”
这时,在场的人都呆了。
尤其是那些懂得风俗规矩的长者,也觉得姚进财的行为有点过。
这一幕,让牛有铁不由地联想到了他父亲,当年去世时的心愿,他父亲不希望穿这些花花绿绿的寿衣寿服,以及那些颜色诡异的寿被,而是简简单单的,就铺他平日里铺的床单被套,穿他平时穿的衣服就够了。
当然,他父亲的心愿是能穿一身军绿大衣躺在棺材里。
只是当年也没人太在意那些,就跟姚怀民一样,死了之后,各种造扮,最终连活人看了都恐怖的妆容。
现在,即便是大家都在反对,但是姚进财仍是执意要把那床棉被给他父亲盖在身上。
最终无奈之下,总管大人也依了他。
随后,一直到将棺材盖盖上之后,在场人这才将目光游移别处了。
“起灵。”总管大人突然大喊一声。
下一刻,八九个年轻小伙子就走了过来,他们拿绳的拿绳,拿椽子的拿椽子,三下五除二就将棺材绑好,抬起来了。
总管大人走到他们跟前,再次叮咛道:“路途远,但棺材可不能落地,你们几个,抬稳当些,累了就提前言传,叫人来换。”
“知道。”他们齐声说。
作为年轻人,牛有铁也被指定到轮换人员中了。
他们有人不知其原因,还好奇悄悄问牛有铁,“棺材为啥不能落地?”
“棺材落地,死者魂灵就会留在原地不走,无法投胎转世。”牛有铁简单地解释道。
现在,棺材已经被八个年轻人抬起来了。
“鸣炮奏乐。”总管大人接着又大喊道。
下一刻,一串鞭儿子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与此同时,唢呐也歇斯底里地响起来。
棺材在前面走,后面,全是孝子孝女的哭丧声,一时间,整个地院都笼罩在了一片悲哀中。
姚进财一手拄着用柳枝做的哭丧棍,一手抱着烧纸的瓦罐,走在送葬队最前列,姚进富则抱着他父亲的牌位,拄着哭丧棍跟在他哥后面。
兄弟俩手握两条大约二十余米长的白布条,其中左侧一条白布,由孝男握引,右侧布条则由孝女们握引,两根白布条的另一端,分别绑在棺材的左右两边。
就这样,每走百余步,孝男孝女们就会在总管大人的指挥下,跪地磕头,同时“达啊达啊”地哭丧。
一路上,看到家家户户在门前,马路边燃起来的火堆,姚进财兄弟俩心里感到暖暖的。
尤其是姚进富,猛然间,都哭了出来。
此时,天仍是黑漆漆一片,但一路上都被这些火堆照的亮堂堂的,也不冷了。
送葬队经过牛有铁家大门口的时候,赵菊兰提前已经将火堆点燃。
老爷子此时也出来了,他端了个椅子坐在火堆前,嘴里叼着老汉烟吧嗒吧嗒地瞅着,看到姚怀民的灵柩缓缓走来,他本能地深吸口烟,凝在喉咙里,与此同时,大脑控制不住地想起往昔岁月里,他和姚怀民俩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一时间,竟是感慨万千。
一直目送着灵柩一点一点走远,他才回过神来,把剩下的烟吧嗒吧嗒抽完。
在这期间,牛有铁也看到了他父亲,知道父亲伤势严重,不宜受冻,但这一刻,他没说什么,知道父亲跟姚怀民的关系不错,现在姚怀民走了,父亲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随后,一路上基本都是前来送行的乡亲,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点着火堆。
抬棺的人,连着轮换了两波,终于到达了墓地,此时天依然黑漆漆的。
为赶时间,总管大人也是简化程序,立刻令人将棺材下墓,完了后,所有人齐上手,几乎不到一个小时,就将挖出来的坟土填到了墓坑内。
最后在上面全了一个不很大的坟堆,孝子孝女们将拄着的哭丧棍插到坟上,最后将简单的红岩石墓碑立在坟前,到此为止,算是走完了所有下葬的流程。
随后,众人齐跪,向墓前敬酒,磕头,完了后,天已经麻麻亮了。
剩下最后一个程序,在回家的路上,姚进财在总管大人的主持下,将烧纸的瓦罐举起,狠狠摔碎在路上。
随后,抬棺的,铲土的,所有父老乡亲回到姚进财家,再吃一顿早饭,这件白事就算彻底结束了。
但后面的事还有不少,比如晚上八九点出殃啦,头七啦,二七啦等等事宜,这些都很繁琐,也需要孝子孝女们按习俗奉行。
就这样,牛有铁吃完饭,回到家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
这天好像还来了客人。
一拾腿进门,牛有铁就听到厦房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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