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制药（二）

两天后，杨家四合院，内院。

杨九狼将一间杂物间给腾了出来，改造成了临时的药庐。

屋子不大，约莫二十来平，但被收拾得极为干净。

原本的杂物工具全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怪异的设备。

屋子中央，用砖石和泥巴砌了一个半人高的炉子，炉口很小，可以精准控制火力。

炉子旁，摆着一排大小不一的陶罐、瓷瓶，还有几个紫砂的药壶。

最引人注目的，是炉子上架着的一套蒸馏装置。

这是一个密封的广口陶釜，釜盖上被杨九狼指挥工匠开了个洞，插着一根中空的竹管。

竹管被小心地用湿泥和麻布密封，倾斜着延伸出来，通入旁边一个盛满冷水的大木盆里。

竹管在木盆里盘了好几圈，再从另一头出来，末端对准一个干净的瓷瓶。

苏晴围着这套装置转了好几圈，脸上写满了困惑。

她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炼药之法。这不像是制药，倒更像是道士炼丹。

“这便是……炼制「清创液」的器具？”

“正是。”杨九狼拍了拍那个大陶釜，“此法，名为「蒸馏」。”

他从墙角拎过来一坛自酿的高度白酒。这酒度数已然不低，入口辛辣，寻常汉子喝两碗就得倒。

“清创液，便是从这酒中提炼而来。”杨九狼言简意赅地解释：

“酒之所以能醉人，是因其内含一种名为「酒精」的物质。此物性烈，能杀灭诸多肉眼不可见的细菌，也就是「秽物」。

寻常酒水，酒精的含量不足，效用不大。咱们要做的，便是进一步提纯。”

杀灭肉眼不可见的‘秽物’？

苏晴心头一震。

她祖父的医案手札中曾有过类似的猜想，认为伤口溃烂，或许并非全然因为风邪入体，可能另有‘微小生灵’作祟。但那终究是猜想，虚无缥缈。

今日，却从杨九狼口中，听到了如此肯定的说法。

她不再多问，只道：“如何做？”

“生火。”杨九狼指挥说道，“火要稳，不能时大时小。”

苏晴点头，走到炉前，熟练地引燃了木炭。

杨九狼将粮食酒倒入陶釜，盖上盖子，用湿泥将缝隙和竹管接口处仔仔细细地封死，确保万无一失。

“看好火。”他叮嘱了一句，自己则蹲在冷凝竹管的出口处，静静等待。

【釜内温度：35摄氏度，正在上升。】

【预计15分钟后达到78摄氏度，乙醇开始大量汽化。】

……

001在实时跟测，确保过程的顺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刻多钟之后，一股浓郁的酒香味从竹管末端飘出。

紧接着，

滴答！

声音清脆。

一滴晶莹的液体，在管口凝聚，颤巍巍地，滴落进下方的瓷瓶中。

“出来了！”杨九狼提示了一声。

苏晴也凑了过来，看着那清澈如水的液体，一滴接着一滴，汇入瓶底，眼中满是惊奇。

然而，半个时辰后，当瓷瓶接了小半瓶时，杨九狼却皱起了眉头。

他取过瓷瓶，拔掉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酒味很浓，但……不够纯。里面依然夹杂着水汽的味道。

【样本分析：乙醇浓度约为45%。原因：加热温度过高，超过90摄氏度，导致大量水蒸气随乙醇一同蒸发、冷凝。】001给出了结论。

“火太大了。”杨九狼放下瓷瓶，语气平静。

苏晴一愣，辩解道：“我已尽力控制，火势并无太大起伏。”

在她看来，这火候已是完美。

“不是火势起伏，是火温过高。”杨九狼摇头：

“此法提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温度高一分，水汽便多一分。低一分，酒精便出不来。我们需要一种方法，来判断炉火的温度。”

“温度？”对苏晴来说，又是一个新词。但她能明白，应该是火候的意思。

自古以来，无论是炼丹还是熬药，火候全凭师傅的经验和感觉。何曾听说过，火候还能被‘判断’？

“如何判断？”她虚心求教。

杨九狼沉吟片刻。他总不能说自己脑子里有个温度计。

他走到墙角，拿起几根长短不一的细铁丝。

“有了。”

他将一根铁丝伸进炉膛的观察口，片刻后取出。铁丝的尖端，已经烧得微微发红。

“你看，”他指着铁丝，“当它呈现暗红色时，温度大概就是咱们需要的。若是变成明黄色，便是高了。若是颜色不变，便是低了。”

“如此可行？”苏晴有些质疑。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火候还能用这种方式来辨认。

“试试便知，再来。”杨九狼倒掉那瓶不合格的液体，重新开始。

这一次，

苏晴不仅要控制火势，她还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根作为‘标尺’的铁丝上。

木炭添一分，还是减一分。风门开一丝，还是闭一丝。

她的操作变得前所未有的精细。

而杨九狼，则不断地将铁丝探入、取出，口中简洁地报出指令。

“高了，撤一根炭。”

“低了，风门开半分。”

“嗯，就这样……稳住。”

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终于，在浪费了半坛酒后，竹管的末端，再次滴落液体。

这一次，酒香依旧浓郁，但那股刺鼻的烈性，却纯粹了许多。

【乙醇浓度74.8%。符合医用标准。】001给出提示。

成了。

杨九狼松了一口气。

当一整瓶酒精摆在面前时，苏晴看着瓶中清澈的液体，眼神复杂。

她拿起瓷瓶，凑到鼻尖，小心地扇了扇。

一股凛冽、霸道的酒气直冲脑门，让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头脑为之一清。

“这东西……真能用在伤口上？”她还是不敢相信。

如此烈性的东西，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那不得疼死？

“你可以先去试试。”杨九狼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告诉对方如何使用：

“此物的用法很简单，用干净的麻布或者棉花，蘸取此露，先将伤口周围的皮肤擦拭干净，再由外向内，清洗创口内部的脓血和污物。”

“好，我便去试试。”苏晴深吸一口气，捧着瓷瓶，从四合院出来，快步走向伤兵营。

她要亲眼见证，这瓶由她亲手炼制、闻所未闻的药水，究竟是神药，还是毒药。

伤兵营内，依旧是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和压抑的呻吟。

苏晴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

在众人看来，这位女大夫虽然医术高，但之前也已束手无策，此刻再来，恐怕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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