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绝密
走出指挥部,外面依旧是一派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景象。阳光驱散了清晨的薄雾,暖洋洋地洒在帐篷顶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医护人员们正有条不紊地打包着最后的医疗物资,伤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空地上晒太阳,脸上带着对回国的憧憬,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一切都透着战后的生机与活力。
李天佑紧紧握着秦淮如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紧张后的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那只手的纤细,也能隐约感受到她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存在,那是他们在战火中孕育的希望,此刻却也带来了沉甸甸的责任。心中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咸一并涌上。
他错过了第一时间回家与徐慧真团聚的机会,那京城小院里的灯火,是他日思夜想的牵挂。胸前的军功章也少了一枚,那本是对他最后阶段出色表现的肯定,虽然他并不看重,但终究是一种遗憾。
但是,他换来了秦淮如的安心待产,换来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能平安降临,换来了未来家庭可能的平静。这一切,似乎比那枚二等功勋章,比早几个月回家,更加重要。
他抬头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京城南锣鼓巷那个小小的四季鲜饭馆,看到了后院那盏温暖的灯火。徐慧真应该正在忙碌着,或许是在招呼客人,或许是在哄着孩子们睡觉;钱叔可能还在灯下拨弄着算盘,杨婶或许依旧坐在门口抱着那个旧包袱;承平应该会跑了,承安也该会叫人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慧真,对不起,又要让你多等几个月了。你一个人撑着家,肯定很累吧。钱叔,杨婶,孩子们…… 再等等我。等我安顿好这边,等淮如平安生下孩子,一定带着她们,一起回家。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李天佑轻轻扶着秦淮如的腰,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着她。秦淮如靠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两人慢慢走向医疗队为待产人员安排的临时住处,那是一间相对宽敞的帐篷,里面铺着厚厚的稻草,放着一张宽大的行军床,还特意生了个小煤炉,暖意融融。
前路或许还有波折,那个关于孩子身世的秘密,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的未来紧紧缠绕。但回家的方向,终究是越来越近了。只要想到不久后就能踏上故土,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李天佑的心中就充满了力量。
帐篷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温暖而坚定。
边境转运站像一口沸腾的大锅,人声鼎沸得几乎要掀翻顶棚。铁轨延伸向远方,被往来的脚步踩出厚厚的尘土,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飞扬。一列列闷罐火车并排停在铁轨上,黑黢黢的车厢里挤满了归心似箭的战士,车头上喷吐的浓烟卷着白雾冲上天空,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为归家的旅程奏响号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汗水的咸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胜利喜悦与思乡之情的激动气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眼里闪着光。
李天佑穿着后勤保障分队的灰布制服,左臂的伤疤早已长平,只是阴雨天还会隐隐发痒。他正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领口。“这边,小心轻放,这箱可是精密仪器!”
他扯着嗓子指挥着两个年轻战士搬运医疗器材,帆布箱子上印着红色的十字,被小心地抬上最后一节闷罐车厢。旁边,几个轻伤员正互相搀扶着排队,他又快步走过去,帮一个拄着拐杖的小战士拎起行囊:“慢点,台阶滑。”
秦淮如的肚子已经像揣了个小西瓜,行动越发不便,被安排在转运站后方一间临时收拾出的土房里休息待产。李天佑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忍不住往那边望一眼,心里像揣着块暖石,既牵挂又踏实。但眼前的工作同样重要,医疗队的最后撤离关乎无数人的安危,他必须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就在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直起身望向不远处一列即将启动的火车时,目光突然定住了。那是一节满载着某支英雄部队士兵的闷罐车厢,车厢门口挤满了人,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帘,是孙老兵!
孙班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浆洗得笔挺的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整洁。他背着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帆布行囊,正站在车厢门口,微微侧身听着身边战友说话,偶尔点点头,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几个月不见,他脸上的伤痂早已脱落,露出的皮肤带着伤愈后的些许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昔,那股子历经战火淬炼出的沉稳劲儿,丝毫未减。
“孙班长!” 李天佑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巨大的惊喜,像是在荒漠里撞见了甘泉。他乡遇故知,尤其是在这即将各奔前程的时刻,那股热流瞬间冲遍四肢百骸。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用力挥舞着手臂,拨开身边扛着行李的人群,就朝那节车厢快步挤过去,“孙班长,老孙!”
他一边喊着,一边奋力向前,肩膀撞开了几个同样急匆匆的战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在火车开动前,跟这位在生死关头替他保守了天大秘密、彼此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道一声珍重,哪怕只是再约一次京城再见的日期,他还记着要请孙老兵喝最好的二锅头呢。
然而,就在李天佑离车厢还有十几步远,两人的目光即将交汇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了。
孙老兵显然也看到了他。那双刚还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瞬间的惊讶,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涟漪,甚至有那么一秒,李天佑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欣喜。但那情绪快得像流星,随即就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平静所覆盖,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的眼神在李天佑激动的脸上只停留了半秒,便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漠然,移开了。他望向远方的铁轨尽头,像是在看一片无关紧要的天空,又像是在打量某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紧接着,他微微侧过身,将半个脊背留给了正奋力挤过来的李天佑,继续跟身边的战友说着什么,仿佛刚才那个挥手呼喊的人,只是一阵无关的风。
李天佑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挥舞的手臂也僵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落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错愕和茫然。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鼎沸的人声、火车的轰鸣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一股难以言喻的错愕、不解,甚至是一丝被忽视的受伤感,像细密的针,瞬间扎满了心头。
为什么?
李天佑脑子里 “嗡” 的一声。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们不是在病房里约定好了吗?京城再见,一起去四季鲜喝酒,他还要给孙班长介绍对象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推迟归期,他误会了什么?还是…… 他想起了那个关于空间的秘密,想起了孙老兵那句 “战场上啥怪事都可能发生”,难道是这个秘密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火车的汽笛再次长鸣,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车轮缓缓转动,发出沉重的 “哐当” 声,一节节车厢开始向前移动。孙老兵的身影随着车厢缓缓远去,他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始终保持着那个侧向远方的姿势,仿佛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李天佑,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土。
李天佑望着那列火车越来越远,黑色的车厢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铁轨尽头的弯道处,只留下空荡荡的铁轨和被车轮卷起的飞扬尘土。风从铁轨间穿过,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叹息。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心中的疑惑像疯长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但他了解孙老兵,那是个在战场上能把后背交给战友的硬汉子,绝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装作不认识自己。
这反常的举动背后,必然有他不便言说的缘由。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或许是为了保护彼此?李天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落。不管怎样,他信孙老兵。总有一天,李天佑会弄明白的。
李天佑转过身,重新望向医疗队的车厢,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守好最后一班岗,等着秦淮如生产,然后带着她们,回家。
几天后,医疗队的主要撤离工作基本完成,转运站的喧嚣渐渐平息了些。李天佑处理完最后一批医疗器材的清点入库,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他和秦淮如临时的住处。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墙壁上还留着前任住客用炭笔写下的字迹,角落里生着的小煤炉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负责管理他们这片区域的联络员就跟了进来。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手里捧着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裹,还有一封信。
“李同志,这是昨天 XX 部队撤离前,一位叫孙忠勇的同志托我务必转交给你的。” 小伙子把东西递过来,脸上带着好奇,“他说你知道他是谁,还特意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上。”
孙忠勇!李天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赶紧伸手接过包裹和信。那包裹用细麻绳捆得整整齐齐,报纸上还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一路辗转送来的。
联络员离开后,李天佑反手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先拿起了那封信。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没有署名,只在收信人处写着 “李天佑同志亲启”。他用手指轻轻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很普通,是部队里常用的那种泛黄的草纸,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带着点军人特有的刚劲,一笔一划都透着沉稳,正是孙老兵特有的笔体:
“天佑兄弟:
见字如晤。
车站匆匆一瞥,未能相认,实有难言之隐,万望海涵。并非忘情负义,实乃身不由己。我孙忠勇,本是孤儿,是部队收留了我,给了我名字和家。如今部队就是我的家,军令就是我的命。
此次归国,我部并非返京。我们接到新的命令,即刻奔赴西北,执行一项长期且秘密的任务。此去关山万里,前路漫漫,归期难料,甚至…… 恐无归期。京城之约,恕忠勇无法践诺了。心中愧疚,难以言表。
你我虽相识于战火,相交于危难,兄弟情谊,忠勇铭记于心,此生不忘。我替你保守的秘密,我亦带进坟墓,永无泄露之虞,请兄弟放心。
听闻秦医生有孕,天佑兄弟即将为人父,忠勇在远方,遥祝母子平安,孩子健康聪慧。有一个不情之请,若兄弟不嫌弃…… 待孩子出生,能否…… 让我做他(她)的干爹?虽无法常伴左右,但忠勇之心,天地可鉴。
若有朝一日能再见,定当补上这杯认亲酒。若…… 若再无相见之日,也请告诉孩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孙忠勇的叔叔,曾与他的父亲并肩作战,并永远祝福着他。
包裹里,是我的一枚军功章,留给孩子,算是个念想。还有一个红包,里面是我攒下的一点津贴,钱不多,给秦医生买点营养品,也算是我这个干爹…… 提前给孩子的见面礼吧。
勿念,勿寻。
望兄弟珍重,阖家幸福。
孙忠勇 于离境前夜 匆匆”
信纸的末尾,有一处墨迹微微洇开,形成一个小小的墨团,仿佛写信人写到此处时,曾有过片刻的停顿,或许是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未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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