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兵器换馒头
那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尖利，被一个古怪的铁皮玩意儿一折腾。
偏偏就钻进了北地大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嗡的一声。
整个营地，先是死寂，然后像是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烙铁的油锅，瞬间炸开了。
“兵器……换馒头？”
一个老兵倚着墙垛，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副将喃喃自语：“疯了吧？拿老子的刀换馒头？他怎么不说拿我脑袋换？”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声音大得像打雷。
对军人来说，丢了兵器，跟被人扒了裤子有什么区别？
可这该死的尊严，在饿了三天三夜的肚子面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更要命的是，那风里送来的味道。
香，太香了。
有烤肉的焦香，还有新出锅的白面馒头的甜香，霸道地钻进鼻子里，勾着肚子里的馋虫，让人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往下咽。
“咕咚。”
一个靠在墙边的年轻士兵，喉结狠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卧龙坡的方向。
那眼神，像是饿狼看见了肉。
三天了，他嘴里连点米糠都没尝过。
再这么下去，别说打仗了，明天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他娘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家里老娘还等着他回去养老，刚过门的媳妇儿……他还没让她怀上娃呢。
“他娘的！”
年轻士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红着眼睛骂了一声。
他一把扯下头顶那顶破旧的头盔，看都没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朝着城墙下甩了出去。
“哐当！”
一声脆响，在这混乱的嘈杂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这声音像个信号。
“他扔了！”
“我也……我也受不了了！”
“去他娘的军法！老子要吃饭！”
“哐当！”
“哐当！”
“哐当哐当！”
城墙上，仿佛下起了一场铁器雨。
头盔、长枪、佩刀……所有能换馒头的东西，都被毫不犹豫地丢了下去。
士兵们像是被解除了封印的野兽，赤手空拳，眼中只剩下那片飘着饭香的山坡，疯了一样地冲了过去。
没有阵型，没有纪律，只有最原始的渴望。
城楼上，吴猛和一众将领就这么站着，眼睁睁地看着。
一个副将腿一软，扶住了旁边的墙垛，嘴唇哆嗦着：“完了……将军……全完了……”
吴猛没说话，只是身体在抖。
这支他一手带出来的铁血雄师，大雍最强的军队，竟然……竟然就这么散了？
不是被敌人冲垮的，是被几个馒头。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拦住他们！”
吴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下面溃散的兵潮。
“谁敢乱跑，杀无赦！给我拦住他们！”
吴猛的眼睛都红了，“呛”地一声抽出佩刀。
“都给我站住！”
他冲下城楼，用刀指着最前面的人，声音嘶哑。
“谁敢再动一下！”
然而，人潮只是顿了顿，接着便是更加汹涌的怨气。
“吴将军，弟兄们都要饿死了，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是啊，去送死吗？我们烂命一条，可将军你的命金贵！”
一个老兵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将军，你看看这周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朝廷不管，大帅也不管，难道我们就该死在这儿？”
“让开！”
一个魁梧的汉子红着眼，一把将吴猛推了个趔趄。
“老子要去吃肉，谁他娘的也别拦着！”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卧龙坡跑去。
这个举动像打开了某个闸门。
再也无人理会吴猛。
有人推，有人挤，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从他身边走过，涌出那座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此刻却如同囚笼一般的军营。
吴猛被冲得东倒西歪，手中的佩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背影，看着他们为了几个馒头，就这样丢掉了一切。
他的心口一阵绞痛。
“噗。”
一口血雾喷洒而出，那魁梧的身躯再也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李剑的帅帐里。
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大帅，不……不好了！营啸了！”
“我们派出去的和谈使者，刚出营门，就被……就被人潮给冲回来了！”
李剑坐在帅案后，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鼎沸人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把正在把玩的匕首。
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在轻微地抖动着。
输了。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后手，在那个叫陆准的家伙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兵器换馒头……亏他想得出来。
真是个……不讲道理的混账东西。
嗬……嗬嗬……
李剑的胸腔里，发出了一阵破风箱般的干笑。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李剑，征战一生，未尝一败。
最后，竟要以这种方式收场？
他将手中的匕首举了起来，冰冷的刃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也罢。
死在自己手里，总好过将来被那个白毛小子押到阵前，当作战利品羞辱。
好歹，能留个体面。
他闭上眼，手臂绷紧，就要发力。
“砰！”
帐帘被人粗暴地撞开。
“大帅！大帅！”
一个亲卫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李剑的动作停住了，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嚷什么？”
他沙哑地问，“天塌下来了？”
“大帅，不好了！”
“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更糟？”李剑自嘲地问。
“赵……赵尔炎！”
亲卫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囫囵。
“那个辽东使者？”
李剑皱起眉，“他怎么了？也跑了？”
“不是跑了！”
亲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是反了！他反了！”
“什么？”
“他带着人把武库和粮仓全占了！”
亲卫的声音都在抖，“正带着人朝帅帐这边杀过来！”
亲卫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
“他们……他们说，要拿您的脑袋，去向辽王献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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