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昆仑奴
屋外是磨刀霍霍，杀气冲霄。
而屋内则是红烛摇曳，春意无边。
陆准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温软的身体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那双沾着泪珠的眸子，像受了惊的小鹿，茫然而无措，却又带着全然的信赖。
他那颗被权谋和杀戮浸泡得坚硬如铁的心，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活了两辈子。
第一世，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独行。
这一世，在血与火的棋局上挣扎。
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让他觉得安宁的体验。
他低下头，唇瓣轻轻印在那双湿润的眼睫上。
尝到了一丝咸涩。
蓝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温柔。
她不再颤抖。
也不再害怕。
她闭上眼睛，动作生疏，却又无比坚定地迎了上去。
红烛的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滑落，堆积，凝固。
大红的龙凤喜被下，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很快便被更细碎的，如梦呓般的低吟所取代。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也知趣地停歇了。
这一夜，很长。
也很短。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一室旖旎。
陆准睁开了眼睛。
身侧的佳人还在沉睡，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像一只找到了归宿的猫儿，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臂弯里，睡得香甜而安稳。
陆准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心中，有什么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复仇和野心而活的孤魂。
他有了根，有了具体的、想要用命去守护的东西。
陆准小心翼翼地，想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颈下抽出。
可他刚一动。
蓝樱的睫毛就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带着羞涩的温情。
“醒了。”
陆准刚睡醒，嗓音有些哑。
“嗯。”
蓝樱的脸颊瞬间烧透，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他。
那副模样，让陆准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在她挺翘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时辰不早，该起了。”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记着，从今天起，这辽东王府，你也是主人。”
蓝樱整个人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那双还带着水汽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
这一声，清脆响亮，再没了半点昨日的怯懦不安，满满的都是欢喜。
当陆准和蓝樱并肩走出寝宫，等在院子里的熹贵妃立刻就飘了过来。
她一把攥住蓝樱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都合不拢。
“哎哟，我的好儿媳妇，快让母妃好好瞧瞧！”
熹贵妃的嗓门都亮了八度，“嗯，不错不错，这小脸红扑扑的，看来我那傻儿子还算知道疼人。”
话没说完，她扭头就瞪向陆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训道：“臭小子，以后你要是敢让樱儿受半点委屈，只管告诉母妃，看我拿不拿家法伺候你！”
“母妃！”
蓝樱的脸烫得厉害，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陆准看着眼前这一幕，难得地露出了点笑模样，正想开口替自家媳妇解围。
这份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却被一声急报硬生生撕开。
“报！”
一个传令兵冲进院子，甲胄上还沾着未化的霜，咚地一声单膝跪地。
“王爷，大军已在城外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开拔！”
陆准脸上的温度瞬间褪去，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辽东王。
“知道了。”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和刚过门儿的妻子。
“母妃，蓝樱。”
“我走了。”
他顿了一下。
“等我。”
话音落下，他再没回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府外走去。
身后，两道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锦城外。
五万大军列成方阵，鸦雀无声，黑压压一片。
只有风吹动旌旗的猎猎声。
一股冰冷的杀气，笼罩在荒野之上。
陆准骑着高头大马，从军阵前缓缓踱过，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
那些脸上，有对战争的紧张，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对他这个王的狂热。
这是辽东的兵。
是他的兵。
陆准猛地勒住马缰，锵啷一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尖遥遥指向西边，那片即将燃起战火的草原。
“将士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锥子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看看你们身后！那是你们的爹娘，是你们的婆娘娃儿！是你们刚分到的地，刚盖好的房！”
“现在，来了一群饿疯了的狼，要抢你们的粮，烧你们的房，杀你们的家人！”
“你们，干不干！”
“不干！”
“不干！”
“不干！”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五万个胸膛里同时炸开，几乎要将天上的云都震散。
“好。”
陆准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
“那就随本王，去宰了那群狼崽子！”
“去踏平他们的王帐！”
“去用你们手里的刀，告诉那帮草原上的杂碎！”
“这片地，到底谁说了算！”
“出发！”
他手中长刀猛地向前一挥。
“呜——”
苍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五万大军这头沉睡的巨兽，开始向着西方缓缓移动。
可大军的脚步才刚刚迈开。
一个斥候骑着匹快要跑散架的战马，从前方不要命地冲了过来，战马嘴里喷着白沫，四条腿都在打颤。
“王爷！等等！王爷！”
斥候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惊骇。
“前……前方抓了个草原部落的探子。”
斥候的脸白得跟纸一样，话都说不利索。
“他……他说那个新可汗神木真，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跟了……跟了一支穿黑袍子的鬼军！”
“他们……自称……”
斥候狠狠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在抖。
“昆仑奴！”
“昆仑奴？”
陆准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死结。
这名字……他太熟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不是唐朝时对那些从南洋来的黑皮奴隶的称呼吗？
一群南洋人，跑来这冰天雪地的北方草原，还成了一支军队？帮着草原人打仗？
这他妈不是扯淡吗！
陆准的眼神冷得像冰，死死钉在那斥候身上。
“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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